一色一生是日本染织界“人间国宝”志村福美的自传性随笔。志村福美本身就是一个传奇,32岁离婚带两个小孩,为了谋生开始做染织,40岁举办第一次作品展,66岁被认定为日本“人间国宝”。
全书充满作者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对死亡和艺术的思考、对大自然近乎悲悯的爱。放下书,我只记得在那个草长莺飞的春日里,福美和妈妈从染布上抬起头相视一笑,只记得在那个明晃晃的青空下,瘦骨嶙峋的兄长高举起画,像孩童般蹦着跳着跑着喊着“画出来了!画出来了!”,只觉得这世界更可亲,家人更可爱,感恩世界,活在当下。
书中的这首小诗我特别喜欢:
厚墙壁
尖屋顶
被蜿蜒的小路
和收割后的稻田所包围
小小的堆肥棚
如一个活物
在春天浅蓝色的天空下呼吸
梨树和破败的小屋
无人,风冷
这条路我喜欢独行
如果鸟雀成群飞来
山有暮色
就更好
《苏芳段晕染》
只见初秋的森林深邃繁茂,秋叶染红的各种树木在明亮天光下闪动,于无声微风中摇曳。每一片树叶都被精心地染上颜色,其色泽的美妙非凡间所能拥有。只有在我内心纯净如水的时刻,在植物的生命与自己的生命合一的瞬间,那扇门才会向我再度开启,哪怕只是一道缝隙。而如果我不做准备,无论多么渴望染出植物的本色,那扇门都不会被叩开。此时的蓝处于明亮的青春期,纯白的丝线会瞬间染成群青色。等到充实的壮年期,可以获得温润饱满的琉璃绀;直到蓝靛的成分逐渐消失,每天清除杂质之后出现的翁伺之色,宛如迟暮的蓝之精魂,日益淡雅清澄。天空是细腻如丝的。青空的滴露原原本本地融入我的织物中,我能感受到它在渗透、蒸馏,这一切无需任何人的工巧。那或许是比色彩更古老的、慈悲的爱。白鹭轻点湖面,在无垠的稻田上翩飞。傍晚时分,月亮挂在山脚下的竹林边,织坊中两台织机并列摆放,我和母亲在菜花的芬芳中整日织作。这真是人生的礼物啊。为了盛开,樱花会将生命充盈于整个树体。一年之中,樱树竭力贮存,只为花期。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收获了樱花的生命,唯有让它在我的织物中绽放,才值得这一切。这是樱花交付于我的使命。
苏芳之赤、红花之红、茜草之朱——这三种颜色,每一种都像是对女人的微妙诠释。若苏芳之赤代表了女人的魔性,那么紫色便是从那魔性中又剥离了现实性。歌德曾形容紫是“不安、纤弱、令人憧憬的色彩”,我深以为然。如果从音阶的角度来看,有些色调就像半音阶的再半音。试想,在五线谱的每一个音符之间,又隐藏有多少复杂的音符,色彩也是同样,每一种颜色对应一个独立、唯一而确定的世界。每种颜色都是孤独的。
桤木在它漫长的生涯中,做过各种各样的梦,经受过风吹雨打,接纳过无数个清风送爽的五月,也倾听过栖息于身的小鸟鼓喉而歌。直到那一天,它倒下,生命悄无声息地化为色彩,盈满全身。死亡赋予我夏日正午般的静寂与平和。
这是福美对兄长的描述:他开始了一个人的征程,攀登那座崎岖不平、起伏剧烈的山。用尽全力,终于越过了最初的一段。只见碎石迅猛地落下,正砸在他的头上,使他头破血流。但他毫不退缩,又开始攀登下一段陡立的山路。他抬头。山顶云雾缭绕,模糊不辨,但似乎比他想象的要高。他累得几乎脱力,手脚发麻,却仍然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当他懂得世间的恶、残忍的斗争时,也就明白,浑身泥泞、伤痕累累、却依然执着地追求美才更真实。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明白自己死期将至的哥哥,站在生与死的霞光之间,透过网眼,静静观察着这个世界。
在工艺领域,陶工只做陶器,织工专攻织物,是不是这样专注在一件事上就好?总有一天会受阻,所以一定要学习点别的,什么都行。我亲眼看到有的人一心扑在织物上,技术确实日益精进,但无论从构图还是色彩上,都失了神。术业有专攻,然后宜博学。
能够创造的人,与必须模仿才能活下去的人,是天生决定的。世人往往只通过传世的作品来评判一个艺术家。而对于艺术家而言,如何在漫长的创作生涯里,维持那仅有的一点热情,恐怕连自己也不甚明了,只是靠一种大致上接近自然的、直觉本身的力量。
在可见事物的内部,或许藏有一片无法具象化、不可言状的领域。艺术可以把这个瞬间的美变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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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读书计划第二篇《一色一生》发布于2024-05-03 16:4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