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花儿王国

最近迷上了种菜养花。

养花之路从从海底捞带了一盆豌豆苗回家开始。

一到家我就给他们找了个盆装上水摆在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接下来的那几个小时内我没完没了地跑到客厅举起盆左打量右打量，看它到底长高了没。

黄色的小球被太阳晒出了黑色的坑坑洼洼的外壳，第二天就不耐烦地把黑色紧身外套给左扭右扭挣脱掉了，把自己变成一副便于食用的样子。

我每干完一件别的什么事都要过来扫一眼。刚带回家的那几个小时我觉得自己已经看到它在蹭蹭蹭往上蹿，我甚至觉得听到了豌豆苗细胞壁里纤维素连接和堆叠起来的声音。

一夜醒来再去看，实事求是地说，是一点没长啊。

我焦虑得开始做故障排除，给它们又是换了底盘，又换了水，又换了光照条件，又换了湿度，又买了个小喷壶给它喷水。

一周过去，一盆近百颗豆子中终于有两三个冒出了尖尖。我连忙找角度拍照修图，一会儿摆在阳台上、一会儿顶在书架前，给家人朋友轮番发照片、打视频，得意地叫她们猜这个图里的豌豆苗有什么变化。

美妙的一周终于有了结果，这一周里书也不怎么看得下去。

等到长出了尖尖之后就更疯了。

长出来的第二天我折腾着跑了两趟花鸟市场，第一次提回来三盆花和两盆草。两盆海芋性格各异，一盆叶片深绿、细长、舒展、旋转堆叠着茂密生长，有种英国绅士的感觉。另一盆海芋的叶片是大肚子椭圆形，十分圆润，浅绿色和白色条纹相间，有的叶片颜色深点，有的接近纯白色，有种矮胖壮实的非洲妇女穿着五颜六色的民族服饰在朝我咧嘴笑的感觉。栀子花比较瘦小，都还是花苞状态，可是叶片却非常精致，绿油油水嫩嫩的，用食指和拇指摩挲叶片手感特别好。大丽花已经开了四朵，花瓣的尖尖染上了浅橘色，很像美女正靠着窗边在用凤仙花慵懒染她的纤纤细手。最后买的一盆玫红色的玫瑰是表现最差的，有一朵花一到家里就蔫掉了，我真是懒得描述它。这盆是我在市场的最好点位上买的，可见以后这种优秀点位得避开。

买回盆栽之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就高兴失眠了，家庭一下子迎来了五个会呼吸的新成员，我一会儿担心自己照顾不好，没有给它们最好的生活条件，一会儿担心这个摆放位置不是最适合观赏的。所以半夜我溜到客厅，一盆一盆把花往次卧搬。再把自己房间的加湿器推出去给它们用。蹑手蹑脚搬完了，又觉得放在次卧有点突兀，不如放在客厅一角紧凑好看。再龇牙咧嘴地抱回客厅。两番对比后，现在我觉得它们摆在客厅的大镜子前面就顺眼多了。我很满意。

宫崎骏的龙猫半夜带着小梅一家做仪式祈祷树苗生长，现在我开始理解这个仪式的神圣性。对着那五个盆，我也是这样虔诚焦急地祈祷它们快快长。五个家伙加上一盆豌豆苗让人看不过来，看腻了一盆就马上转到另一盆小可爱。

第二天一早，我去市场又带回来了七八盆。现在这些花对我来说已经是后宫佳丽三千，始终比不上第一天初恋给我的兴奋感了。经历了一起看星星的默契夜晚，我和她们已成熟悉老友。

第二天我带回来了一棵山茶树、一盆乒乓菊、一盆玛格丽特菊、一盆郁金香、一盆粉绣球、一盆薄荷、一盆绿天鹅海芋。这些新客人虽说各有特点，可就是没有第一天的惊艳。山茶树大约1米高，上面已经开了五朵小花，有玫红色、粉色和白色，像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上面赤脚奔跑的五个灵动的少女，脚脖子上还戴着铃铛和金色脚链，跑起来叮铃叮铃地乱响。绿天鹅的叶片是墨绿色的、天鹅绒质感，带着一种法国贵族天生的优雅知性魅力，我似乎能听到披着墨绿色披肩的绿天鹅公爵夫人伸出一只手对我说enchanté。其它都是凑数小花，我还没有来得及审阅完这支五颜六色的交响乐团。

感谢花花们带给我的快乐。狐狸对小王子说，正是你对你的玫瑰付出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如此重要。我的玫瑰不需要在B612星球张牙舞爪地举起她仅有的四根刺对抗小羊，我会带着满腔温情帮她们营造XT星球的快乐生活。

我的盆栽们有的娇弱有的健壮，有的能开花结果，一年四季活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有的无花无果、但却健康长寿。我并不评判这两种生活方式的好与坏，我只是试图去共情、理解、接受。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的一个人间名字，大可忽略不计。

当你趴在花盆旁边，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苗破土而出，看它们迎着日光贪婪地喝水、气势汹汹地成长，你会感觉自己在旁观创造的过程中也被这种生命的神性给震慑住了，你好像参透了几万年来的新生与死亡，那个答案叫做生与爱的喜悦、欢乐、激情。

在我失眠的那个晚上，我和我的花儿们相对无言。深蓝色的夜空中闪着几点钻石亮光，窗外的树叶在风的吹动下轻轻地哗啦哗啦响，一只鸟儿啁啾着打着呼噜，一连串的路灯像是连绵不绝的海岸线，灯塔的黄色的光芒在静静地等待归家的旅人。然后新的黎明来了，在那黑暗的悬崖峭壁后面，看不见的太阳升上金色的天空，一瞬间我和花儿一同被抛入这样的万丈光芒里。

我想起约翰·克里斯朵夫在生命的结尾对圣子说：“瞧，我们终于到了对岸。你多重啊！孩子，你是谁啊！”

圣子答道：

“我是新生的未来。”

下一步开始种草莓、番茄、生菜、鸡毛菜和矮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