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对文明本身有信心,文明之间是内在和谐的,绝对不会有根本性冲突。



五十年或一百年后,我们的后人会如何看待我们这个时代?以工业革命为标志,人类社会逐步走出漫长的农业时代,享受工业化与城市化的伟大荣光,人类的知识与财富均呈指数级增长,让过往一切时代显得格外渺小、格外黯淡。那么,人类未来的发展轨迹还会沿着已经管了250年的指数函数以更快的速率继续狂飙突进吗?抑或我们现在就处在空前绝后的最好时代?盲目的乐观与悲观都是要不得的,唯有植根于文明深处的理性才是伴随我们找寻并找到可信答案的指路明灯。


以更高更大的视野来看,大到宇宙、星系与恒星,小到微渺如宇宙尘埃的我们,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脱进化的触手。万物生长靠太阳,但太阳在度过它的壮年与老年之后,终将会坍缩成一颗白矮星。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核心概念是“熵增”,任何一个孤立系统都会走向无序与混乱。把这个概念沿用到人类社会,应该也是成立的,任何共同体,都像有机体一样,会有一个出生、成长、壮年与衰老的过程,最后永远消失在历史之中或者赢得重生后一切又周而复始,就像死亡星系的废墟上重新生成新的星系一样,就像计算机系统崩溃后重装又重启一样,这就是一些学者所热衷探讨的“历史周期律”。


从物理学角度看,一切孤立系统的演化都是熵增的,连整个宇宙的演化都是熵增的,但生命就很不一样,生命通过同环境交流物质与能量,制造“负熵”,然后向环境释放“正熵”。从生命与环境组成的更大系统来看,还是熵增的,但生命只要在存续期间就是熵减的,以秩序来对抗无序。没有熵减,就没有生机。对我们来说,没有生机,我们赖以认识这个世界的理性也就涣然冰释。熵减是生命的最基本特征。同样,由个人有机构成的共同体,在积极存续期间也是熵减的。一个共同体,必须持续制造“负熵”,并强力抑制“正熵”的产生,并令“负熵”足以抵消“正熵”而有余,这个共同体才能壮硕强大。


所谓共同体,也必须从进化的角度才能得以正确理解。按照目前比较主流的观点,自然选择作用于两个层面,一是个体层面,每个人都要通过竞争实现自我保存、获取生存优势,把自己的基因与模因(Meme)更多更好地绵延下去,这就是个体选择;二是群体层面,群体之间也有竞争,以获取生存优势与竞争优势,让本群体及其所承载的模因更多更好地绵延下去,这就是群体选择。国家之间的竞争就属于后者。基因是通过遗传的方式传承的,模因是通过学习模仿的方式传承的,思想、文化、规则与价值观等都是模因。严格意义上的共同体,必须从群体选择的角度才能正确理解。共同体不是无内部结构的纯粹集合,而是有结构的特殊集合,就像抽象代数中的群、环、域一样,在集合内部定义了加法运算的集合才是群,加法就是一种连接。


家庭是最小的共同体,家庭成员是通过婚姻关系或亲情连接在一起,是一种作用力非常大的强连接。宗族与朋友圈也属于作用力比较强大的强连接共同体。种群与国家也是共同体,常常被称为“想象的共同体”,因为个人能够建立强连接人际关系的极限是邓巴数,大概为150人,种群与国家的规模是要比150这个数字高N个数量级的,任何一个成员终生都不会认识共同体内的绝大多数成员,甚至连擦肩而过级别的接触都不会有。所以,种群与国家要成为共同体,就必须通过对共同历史文化价值观也就是对共同模因的认同与想象建立弱连接。在种群与国家之上,是文明共同体,那是大家出于对文明共同模因的认同与想象而建立起来的更弱连接。


但是,请不要看不起弱连接。万有引力是四大基本作用力中作用强度最弱的力,但它造就了日月星辰的升落旋转,造就了大尺度的壮丽宇宙。同样,我们常说的“从身份到契约”,从熟人社会到陌生人社会,就是从以强连接为主导的社会过渡到以弱连接为主导的社会,这一点,对于市场秩序的扩展与文明共同模因的播散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弱连接是缔造大尺度共同体与现代文明的核心力量,造就了市场的瑰丽与文明的壮丽。


对于家庭来说,因为某种原因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强连接力量消失了,意味着维系共同体熵减的力量就消失了,意味着解构与摧毁共同体的熵增力量、破坏性力量居于主导地位。同样,对更大尺度的共同体种群、国家乃至文明来说,家庭这样基于基因绵延本能与亲情关系的强连接,在福利主义的持续侵蚀与边缘文化的持续攻击下,面临普遍解体的威胁,这是一种熵增的力量;基于经济利益和谐关系的连接,在高福利、高税收与高度管制的持续破坏下,失去活力、增长乏力甚至处在萎缩之中,这又是一种熵增的力量;基于对共同历史文化价值观即共同模因的认同与想象而建立的弱连接,以政治正确与反歧视的名义,在边缘文化的持续攻击之下,被妖魔化与虚无化,这又是一种熵增的力量;基于对文明共同观念规则价值观即共同模因的认同与想象而建立的弱连接,以文化多元主义与文化相对主义的名义,被击穿得千疮百孔,这又是一种熵增的力量。这四种熵增的力量,并非出于纯粹理论的想象,而是福利国家正在发生的日常。


一言以蔽之,社会民主主义、福利主义、文化多元主义、价值相对主义与历史虚无主义就是摧毁共同体的各种强连接弱连接、导致共同体熵增的反文明模因。一位历史学者说:“虚无主义史观赞扬的伟大人物,往往是文明的挥霍者、共同体的毁灭者或汲取者。积累者和保护者反而默默无闻,甚至遭到蓄意的丑化。这些迹象的意义比事件本身更为重大。因为秃鹰不会在活人头上盘旋。老鼠敢于跳上餐桌,就是因为它们所在的船只岌岌可危。”这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真问题。欧洲的大企业是几十年没变的清一色的老面孔,丧失了产生微软、谷歌、阿里巴巴与腾讯等新兴大企业的基因,福利国家的经济活力于此可见一斑。经济活力的丧失是共同体熵增的直接体现,意味着文明活力的丧失。


不过,也没有必要就此悲观,我们应该对技术的力量、商业的力量与文明的力量抱有信心。这些是让共同体熵减的力量,是赋予共同体以秩序与意义的力量。共同体(Community)就好比我们居住的小区(Community),如果小区中的每个人试图从损害其他人利益与小区利益中取利,把小区其他人的财物或小区共同财物据为己有,破坏路灯与绿化等公共财物,散养巨型犬只威胁邻居安全,那小区就成了丛林,这样的小区可比熵增而正在解体的共同体。


相反,一个熵减而蒸蒸日上的共同体,每个成员都以不损害其他人利益与小区利益的方式追求个人利益,建立自利利他与双赢的和谐利益关系,维护共同体的共同规则与价值观,这样就让共同体变得更强大壮硕,每个人都从共同体中获得更好的保护、建立更多更好的强连接弱连接,这就是一种和谐共生的关系。在这个意义上,连接与共生都是共同体熵减的代名词。这是让共同体绵延不绝的力量。


微软、谷歌、阿里巴巴与腾讯这些互联网新兴大企业,诞生于中美这样的大国,不是偶然的。美国作为世界老大,尽管也有“美国欧洲化、欧洲中东化”之忧,但美国经济自由与保守主义的力量还是略占优势,共同体的破坏性力量、熵增力量还不足以压倒生产性力量、熵减力量。中国作为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成功转型的国家,尤其是在互联网领域,生产创造性力量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两个国家是世界上唯二的GDP体量超过10万亿美元的经济体,市场消费体量惊人,意味着海量的节点形成了天量的强连接弱连接,这种量级的共同体网络规模效应正是新兴大企业崛起的最佳土壤。


反过来,这些新兴大企业提供的产品与服务,又给世界增加了更多更好的连接,这是让共同体熵减的力量。这些新兴大企业与共同体、与世界的关系是互利共生的关系。总之,凡是能给共同体提供更多更好连接、与共同体利益和谐共生、提升共同体生存能力与整体效率的企业与因素,就是共同体熵减的力量。这就是技术与商业之于共同体熵减与秩序的意义。没有效率的提升,大尺度的共同体是不可能“想象”成功的。


在这个全世界畅想万物互联的时代,在人工智能进展一日千里的时代,技术的力量与商业的力量还将继续给世界产生更多的连接,托起更多和谐共生关系,为效率的提升、文明共同体的熵减,继续起不可替代的基础性作用。因为共同体内在需要更多更好的连接以增进凝聚力与活力,共同体作为观念价值观等模因的载体,需要生存资源的滋养才能存续与繁荣。


在技术的力量与商业的力量之外与之上,还需要依仗文明的力量。作为文明共同体的成员,我们必须强化与传播自然权利与自然法的观念,保护每一个成员的生命、自由与财产及正当行为的空间,压制各种掠夺性、寄生性行为,共同体应该是让每个人自利利他、双赢与利益和谐的行为空间,而不是一些成员借着“反掠夺、反寄生”的名义掠夺与寄生于另一些成员的暗黑舞台。我们需要共生而不是寄生,共生是互利与双赢;寄生是对宿主的侵害与掠夺。我们需要弘扬家庭价值,保护婚姻与家庭,保护家庭与种群赖以绵延的基础,保护文明共同体赖以绵延的微观基础,压制边缘文化对婚姻家庭的破坏性作用。


我们要对文明本身有信心,文明之间是内在和谐的,绝对不会有根本性冲突,但文明与野蛮之间的冲突是客观存在的,而且是根本性冲突,文明不能通过向野蛮的妥协获得苟且的和平,应该理直气壮张扬文明,压制野蛮,让人类在连接与共生的照耀之下,结成一个真正的共同体。这当然需要技术的力量与商业的力量,但单单靠这两种力量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借重价值观也就是文明模因内在的力量。


本文首发于2017.12.28南方周末年度盛典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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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让文明绵绵不绝发布于2024-01-27 21:5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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