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6日,我拖着行李箱缓缓行走在将要融化的学院南路上,齐整俨然的法国梧桐叶密不透风,将燥热隔离在周身之外,我回过头来,金色的矩形牌子上“新街口外大街19号”几个字在将尽的疏落的夕阳下赫然发光。“再见”,我对着空旷的北方大声喊道。
5天前,我送走101最后一名成员Y,京师广场上那块 “从北师大开往远方”的火车票式样的背景还未谢幕,箭头指向深杳的天空,我和Y各自拖着皮箱,一前一后,一句话也没说,同样地,在郁阴下的南门,我们都望着十字路口疾驰而来的计程车,我将手里将化的雪糕塞给他,拥抱,他缩进绿色的计程车里,躲过了一场瓢泼大雨。我得了重感冒,上吐下泻。
一、铁狮子坟
“你知道吗?Laker’s将消失了”Y像往常一样闯进来。
我还蜷缩在被窝里,冬日了啊,清冷的寒气从陈旧的窗棂和挤进来,和敞开的门洞形成对流,我打了个冷颤,裹紧被子,看着他倚在门框上。
“我的意思是:你赶紧起床,我们骑车去Laker’s,明天之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又怎样,每天消失的东西那么多,总不能都去告别吧?”,我将头埋在被子里。我本来是想说“每天消失的人那么多”,但临时改变了主意。最近几个月来,我常有懒床的习惯,而且良心上毫无谴责,朋友们都说:“你堕落了,想不到啊,你竟然堕落了”,听到这些为我的生活和道德示以如此关怀的话,我都是点点头并报以微笑。
睡意全无,我极不情愿地从温柔的棉絮里抽离出来,“铁狮子坟呢?它也终究不再是盛放白骨的坟场了,除了乌鸦,铁狮子坟早已死了。”我看着逐渐紧收而鼓起的毛孔像海水一样在空气中涌动。
出了门,我和Y骑着小蓝车,从晨曦路滑向铁狮子坟。Y将两只手收在棉服的兜里,单车手把像漂浮在水中的树枝,“小心摔掉你的门牙”,我瞟了一眼Y,显然是风速的原因,Y看着我上下拍打的嘴唇,和看周遭被风击落的枯枝败叶没什么区别。
“我们和R一起去吧”,Y将车侧停在路畔,回过头来说道。
鉴于他命令式的口吻而非征询我的意见,我只好跟随在他身后。路过一家即将拆迁的小商店时,我没有下车,一脚踩在石阶上向老板喊道:“王哥,来包烟,奥,还有一瓶牛栏山”。“好嘞,还是42°的哈”,老板熟稔地递给我烟喝酒。将离开的时候,我扫了一眼满面尘霜的门面,门口的便民黑板上写道:“最后一天营业”。
“祝福你老王,再见”我蹬了一脚单车脚踏,一语未尽,车子像火箭一样冲向前去。
二夤夜的醉倒的人
将要入夜的时候,我们和R、W、H……一众浩浩荡荡,从牡丹园一路向南,路过北太平庄、小西天,在后海边的促狭的石阶上奔跑。“你瞧,我们的影子就像鱼”,R望着水中黑暗的波纹大声哭起来,一口气将半瓶牛栏山吞咽下去,就像吞咽了整个夜晚。
“送她去旅舍吧,她醉了……烂醉如泥……说胡话”,一群人围着R,像在抢救一个落水者。这让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寒衣节,大街上一撮撮男女老少攒在一起,燃起一团团火光,“无数个亡魂,无数个逝去的日日夜夜啊”当时想对他们每个人说这句话。一个白苍苍的老妇一个人挑拨精致的纸衣,似乎无动于衷又饱含深情的目光透过起伏不定的火光直指远方,那时一种经历过爱恨情仇、历经沧桑而愈发苍凉凌厉的眼神。我被这虔诚的一幕感动。
我背起R,就像早已预料到明天的道路一样自信地渡过夜晚的长河。北方的夜晚正黑得奇诡,我们连同寒冷、担忧和癫狂的哭声都收进了没有窗户的旅馆,不知于何时夜晚只剩我和R两个人,这一点我感到诧异不已。
R鼻息沉重,有轻微的鼾声,我为R解开衣服,好让她舒服躺下,我忍着翻江倒海擦拭了喷溅到裙子、Tshirt上的呕吐物,做清理的时候我责备自己:我还是不能摆脱肠胃忠诚的好恶。随后我们像往常一样拥抱,夜晚像火星一般燃烧,火星四下。
三、再见
“你穿格子衬衫不好看,再说,冬天嘛,你要穿得符合时宜”R看着我认真地说道,两排整齐的牙齿让我觉得不曾见过她。
“我知道,就是这样了,本来就缺乏精神嘛”,我带点自嘲的口吻剖析自己。
“吃完早餐我送你去火车站”我打开盛有小米粥的塑料餐盒,餐盒打开的声音像凌厉的鹰爪刺进骨头。
“不用了,也就几站路了”我从未见她如此难为情过,好似这是一件无法言及的秘密,而我的提议让她的平衡打破,她用了好长时间才重新找到那种处变不惊、风轻云淡的平衡。
太阳逐渐以45°角的形式升起,北方惯常的冷风袭来,我看着她费力地拖着箱子钻进计程车里,振了振棕色的毛呢大衣的下摆,车子启动的时候,她摇下车窗,回过头来,莞尔一笑,我站在新街口外大街19号的门牌旁边,同样笑了笑,朝她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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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消失的Laker's发布于2023-12-16 19:5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