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某一天他的影子会变成雕像,会永远像今天这样:白色衣领将面部肌肉染成纯白色,他抬头看了一眼呼啸的双叶风扇,汗珠从额头褐色的底处慢慢渗出来。他举起双臂,不规律地挥舞,好像格斗场上的裁判,但很显然,斗兽场上的扩音效果不好,他张开的两瓣紫色嘴唇在空气中毫无预兆地停了几秒钟,声波被重重的气流挡在咽部,教室墙壁上梵高的星空似乎旋转起来,他垂下眼睑,咽了口吐沫。

记住了没有?语文虽然枯燥,但并不是一无用处?默写,默写,明天能不能交上来?在这之前,就像学生食堂依次排开的餐盘一样,他将一串语气陈列在春末干燥的室内,但很显然,这些木鱼最终还是被吞没在无垠的干燥中,没有激起一点儿涟漪。

几天前,老王看着眼前黄褐的土地上渐渐有了些嫩芽,温暖和明亮感霎时间进入他的袖口,帆布包、和泥的革制鞋里,他感觉浑身清爽,走在路上,步子也变得跃动起来。他在菜市场看到一个人像极了他大学同学,他赶上去拍了下那个人的肩膀说:“你好哇”,那个人转过身来的时候,老王双脚被绑在菜摊的铁架子上,大概是眼神太过迅疾,老王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来得及说。那人走远后,老王拍拍裤腿的尘土,进了一家叫“金城妈妈菜”餐馆。

还记得一两年前,那时我们多欢快呀,春天的时候就去天坛、地坛、颐和园、香山、景山,晚上骑车沿着腥臭味的后海转一圈,蹲在石狮子旁边吃烧烤,偶尔抽一两支烟,上课什么的,怎么会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要感悟人生嘛,丫的,快乐嘛!吴滚说。

要说,如果我们还有机会再选择一次高考,我一定选择学理科。老王说。

“我要学导弹制造,控制‘捣蛋’的运行速度和毁灭效果”。同桌阿斌说。

“我要学妇科,让我每天接触几个年轻女性吧”郑石揪着脑门一撮“早稻”,发际线呈波浪状向后远去。

“傻×,年轻女性有几个去妇科的,你学了妇科还是找不到女朋友”刘星辉说完一脸自得,脸上挂着一幅蛮有成就感的油画。

“老王,教书育人,多好哇,不过你选择师范院校我很震惊,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经常骂老师吗?你怎么也成了老师。”吴乜斜了一眼刘星辉说。

“其实现在想来,阿斌的理想和我是一样的,不过,于我而言,那已经不是理想了,而是现实,我每天都在制造捣蛋,甚至是产蛋,孵蛋,破壳而出那是时光的恩惠,与我无关”。老王还是一如既往地羞涩,对于自己的言论引来的笑声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老王挂掉了未婚妻的电话,他对着圆桌说:“喝酒吧”。

此时,每个人身体中的黑色聚集,变成炭,在酒精的作用下,稍有摩擦就燃烧起来,烧得越来越旺,火焰让窗外马路上穿梭不止的车流上下浮动,老王伸手去抓,一头扎进将龙舌兰盆栽,一众朋友各自瘫在座椅上,笑个不停。

“拿出活页纸,抄写课文,今天不上课了。”老王咽部下坠之后抛出了这几句话。他坐在讲台边沿的圆形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抄教案。

“让自己安静下来,拼搏一把,无负今日,无负青春,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啊”。老王盯着讲台下闪烁的眼神,他想起这句话已经说了无数遍,说得自己心里起了一层厚厚的茧,他莞尔一笑。

“王老师,记得下午的会”。老王猛地一惊,他抬起头,几束目光交汇在一起,像激光一样将平静和压抑切割成碎片,他记起上课前一位同事的提醒,他庆幸自己课上没有兴奋到忘记开会这件事。

下课铃响了,老王两步跨出教室,在楼道里,他深深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向一个向来面无表情的同事惯性微笑,在狭窄昏暗的楼道里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死死盯着同事劣质红酒色的面容,从中他看到父亲因酗酒而紫红的脸色,他目光顺势转向另一侧,窗外,夕阳就像一个巨大的肝脏悬在西天。

老王低着头撞开会议室的门,径直走向角落,翻开笔记本,看着笔记本上红色的字迹,认真写上“×××改革民主评议会”,突然,他想到几天前重新看过的《旺角卡门》,对自己轻轻哼了一句:“二货,你食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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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你食屎啦发布于2023-12-16 19:5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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