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下班后,黄昏仍旧发白,白得像烧尽的火光。我越过单位的篱墙,福利大道和车流迎面走来。昏鸦偶尔盘旋,落在灰色和暗淡的鹅黄相杂的枝桠,黄河顺着铁轨变成西天尽头一轮紫色的落日,黄河水渐渐粘稠、混浊起来,我踏着脚下稍显松软的褐色土壤,惊觉:春天已然来临。
春日,自生机勃勃
春日,宜团坐而歌
春日,宜出游相会
溱洧
溱与洧,方涣涣兮。
士与女,方秉蕑兮。
女曰观乎?
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
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
士与女,殷其盈矣。
女曰观乎?
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
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孔子说“郑风淫”,后世再来读,便时常要受此“影响之焦虑”,但放之今日,非但“不淫”,还有几分可爱和动人。春水涣涣,春草离离,男女出游,撷英举华,约至郊野,嬉笑欢谑,情真意切,洵訏且乐,稀疏平常,却分外撩人。
另有一首《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春日,离愁似春草,相思日渐浓
清平乐
李煜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于李煜而言,春令人难捱。一方面,春景清明,一派和乐,然“忽见陌头杨柳色”故国廊桥花榭庭院旧事浮上心头,花未谢,早已料想花谢随流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自然只留下“人生长恨,水长东”。另一方面,春生春败,尽览于眼底,怎生不惆怅惨怛?
望江南·超然台作
苏轼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中学课本讲苏轼离不开旷达,仿佛旷达二字就是苏轼本人,苏轼诗文,忧愁愤懑、惆怅悲情一概不论,此诗正是例证。吾读此诗,所获多为乡思春愁之“穷”而非“达”。春薄暮,用“未老”二字,则霎然觉春似老朽,垂垂矣,此时,风拂柳动,“试”字将不安、徘徊和无所不在的乡思尽显,入眼者,则是护城河里浅浅的清水和盛大的春花,恰逢烟雨,城中人烟隐去。寒食尚出行踏青,诗人和朋友借酒浇愁,“杯子碰在一起”,是乡思的声音,醒来后嗟叹不已,无可归家,于齐鲁西望,但见春草倚径,路途漫漫,无可奈何,“且”字正如其在《超然台记》中所说:是“苟全之计”。只能聊以取乐,喝酒煎茶罢了。
苏轼写春,有如作画,风格是现实主义为主,还捎带几分梵高的气质。“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此句开篇,色彩缤纷,花粉,杏青,燕子似琴键,人家大概青瓦碧脊,而水若裙带,碧绿昂然。北方的春天干燥与湿润相间,南方“山色四时碧,溪光十里清”,而在北方,“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更为贴合,此时杨花抛家傍路,似花非尽,中心摇摇,风雨飘零,逐流水,寄相思,杨花迷眼本惹人厌,但此处似纤纤细腰,弱柳扶风。
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 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 困酣娇眼,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 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春日,闲思难却
采桑子
欧阳修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
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
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注:热闹背后只剩孤独,凭栏望,天远水远人远而已。春“空”,虚室生白,寂寥难耐。
春,它已不再
保罗策兰
它已不再
是这种
偶尔和你
浸入时间
的沉重。这是别的东西
它是重量,遏制了空虚
并
伴随了你
它像你,没有名字。也许
你俩是同一个。也许
有一天你也将这样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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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春日杂章发布于2023-12-16 19:5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