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汲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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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水

汲水的方式有很多种
在冬天的昕曙
我的爷爷将木桶伸进那口露天老井
那被圆形围困的黑暗里
溅起的乐音被更大的黑暗消弭

后来
我也学着甩动绳子
看着辘轳如同命运不停地转动
想象我如神般居高临下
那射出的箭没有回音
消失在神秘而湿润的内心

有时
我们去沟壑深处的泉眼
打捞蛙声和月色
扁担两头映着粲然而寂寞的月亮
将颠簸的行途倾倒进水缸
吱呀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响

当然
现在我已经很少用古老的方式汲水
有时在紧闭的石室里
将自己垂在一堆纸张中
四处打捞真正的自己
有时我面对的是一群疲惫的灵魂
注视着我的汲水表演
就像注视着空旷原野上来回晃动的秋千架

但无论如何
永远要不停地汲水
喂养你日益壮大的干渴

2019.12.25

燃烧吧！火焰（四首）

一
所有被驯服的夜晚都沉默寡言
当汽笛声如长矛刺进严酷冬天的内脏
它才惊叫一声
平静的黑色下面
风不安地涌动着

二
读杜甫
读到倾盆大雨
箭从云层深处射下来
流亡的老人首先献出了自己的心
来抵挡所有苦难者湿冷的命运
老人说
“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
这个世界
和他的贫乏的腹部一样空旷、寒冷
令人绝望

三
所谓文明
就是一场人工降雨表演
有人被不断地淋湿
有人被孤寂冻僵
人们依旧嬉笑着
从围观的生命中
去发现可怕而又动人的痛苦

四
我确信
鱼已经死亡
当水产店老板用刀分解它的一生时
但它一定还有什么事不曾忘却
残留的神经
在死亡的砧板上
做最后勇敢而无用的抵抗

2019.12.13

雪还未出现

我已经准备好生起炉火
拥衾
温一壶酒或者水
度过这无数个重复的冬日夜晚
不断裂开的火焰上
液体在砂质的圆形中翻滚着
通红而不安
此时
开始想象一个哑言的朋友在对面静坐
他从旷野而来
背负着月亮从冥冥中射出的箭镞
他微笑着被我注目
风吹进了他那些还未被占满的孔窍
他就一遍遍地
清扫着内心的落叶
在我们之外
有人也在黑夜里裁剪着自己
一生都不曾消融的影子
玲珑的棋局里
表针在不废止地转动着
冬天已经疲惫且苍老
而雪还未出现

2019.12.08

读病历报告

胃
在脏腑深处的褶皱里
有什么事情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必要的和不必要的言语如食物
倾倒而下
冷热不均的河流翻滚着
这些吞咽下去的事物烧灼储藏世界的胃
啮食的鸟在最脆弱的粘膜处筑巢
疼痛在所难免
为平息这场战斗
你在内热之时饮下月色晨露和雪
寒战的瞬间饮下江枫渔火和
稀薄而温暖的爱

耳

有多少世事犹如耳鸣
在你的世界喧闹
而别人无从知晓
（隋?李士谦语:所谓阴德者何？犹耳鸣，己独闻之，人无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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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我时常把它捧在手里
观赏它满是蜂蜜和创伤"
我过分偏爱于它
以至于身体的其他部分疼痛着
表达不满

（注：1洛尔伽语“像一条蛇/我的心/已经蜕皮/我把它捧在手里/充满了蜂蜜和创伤”
2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庄子齐物论》）

2019.11.29

每一个存在的事物都拥有自己的姓名

是谁率先想起
去做这样一项浩大的工程
将世界分门别类装订成册
让万物都拥有自己的名姓
为每一条即将成年的河流起一个响亮的名字
长江?黄河??多瑙河?维斯瓦河……
为时间编号
春夏秋冬
子丑寅卯
企图将飞奔的时间
关在一个个瘦弱的躯体里
甚至
就连死亡和虚无本身
也给予它们一个永恒的谥号
呼唤着他们的名字
他们就一次次获得新生

忍冬

相比于金银木
我更喜欢他的别号
忍冬
他的一生
心上都悬着即将垂下来的利刃
而苍老的他用尽最后的力量
还以寒冷冬天最灿烂的颜色

2019.11.24

目光

冬日清晨打开门窗
邀请来自旷野的穿堂风做客

它一夜未归，身披冰冷的外套
它急于分享如何亲吻远处的霜雪
如何与黄河自西而东竞相逐走
如何钻进夜行人的袖口和衣领
如何在赤日升起的刹那注目着柿子树
——直到昂首的它们羞红了脸庞
它甚至敢于直言自己的凶恶：
让青槐残损的暮年凋零殆尽
让流浪犬在闹市的角落颤抖着死去
将涌出的眼泪变得比刀子还坚硬

注视这位滔滔不绝的朋友
就像注视着一面孤独的镜子
随后我独自匆促出门
企图将他留在温暖的房间
而他时不时地
将在手中行走着的书页翻动
孩子似的警示我
勿要忽视大地上任何一种有力的存在

2019.11.20

秋日读苏轼词

“晚景落琼杯”
得有多么广阔的肺腑
才饮得下沉寂又勃发的秋日
才饮得下这冷涩又热闹的人世间
在夕阳斜穿的教室里
我们大声呼喊着
瘫软的身躯重新生出一寸寸骨头

2019.11.13

足底按摩

就这样躺着
与天花板相看两不厌
隔着窗子
冬天距我很遥远
我晾干自己水气淋漓的身体
就像一株草
在夜晚对天空摊开自己
等待风和行云以多变的手法摩挲
当坚实的力道冲撞穴位
我同时收紧语言和筋骨
据说
身体不够通畅时才会疼痛
我想
在时光的阴影里
我们都时常被壅塞在当涂
而那些夜晚无法入睡的人
体内悬停着一条冰封的河

2019.10.27

夜闻雨声

我怀疑
当我盯着被囚禁在书房的文字时
我过于严厉
过于贪婪
想要从她们柔弱的身体中
得到这世间所有的
呼吸、爱和快慰
以至于趁着云游的秋风
她们制造了一场大雨
听到这狂乱呼喊的雨声
那白日里
萎缩如巨石的骨头
疼痛着
重新变得丰富而轻盈起来
是时候降临一场大雪了
在这尘土躁动的大地上
那些流泪不止的雨
也总该有个晶莹的收场

2019.10.23

词语的密林（外两首）

词语的生存哲学

一个词往往从不绝对也不固执
它不说“一定”
最多说“可能”
并且随缘而化

一个词也有眼睛
它未曾学会焦灼于自我
它关注着世界
并且施以本质的理解

一个词不会说谎
“白”就是白
“黑”就是黑
它单薄而坚定

一个词从没想过成为什么
不成为什么
它看得见万物
自己也就变得丰富

微信运动

从语义学上
这四个词还可以如此断开
微??信??运动
微即是无
无信运动
词语在内部反问到:
这是时间出了错
还是空间出了错
要不然
每日行走数万步的人类
为何还是困在原地？

2019.10.20

黑石礁

我们总是习惯在清晨
掬一捧清水洗脸
打理杂乱的胡须
暂时隐匿令人恐惧的黑色
而黑石礁不是
它似醒未醒
似醉未醉
因为它太老了
清凉的海水已经无法彻底洗干净它的脸庞
或许对它来说
夜晚太长了
寄居蟹和我们都在它漫长的夜晚躁动
它将继续沉睡
并小心翼翼得呵护着那些
在褶起的脊背短暂舞蹈的
众生

2019.10.20

小大之辩

每次遇到大的事物
我都无所适从
比如露水尖上的月亮
比如只手握住的另一只手
比如夕阳那被夜晚切开的辽阔的内心

当我再次面对大海
我觉得它太小
我将它放置在隐藏秘密的腹部
随身携带
喝下去
血液中自此就有了蓝色

2019.10.20

与故友遇

在这里
夜晚湿润而温和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广场的草坪正在酝酿一场细微的对话
一杯杯透明的水浇灌着时间
沉潜而下的世事再次浮上来
在这里每一寸光阴都被我们
用生动的食物填满
我们谈到欢乐悲喜和云烟过往
谈到如何对抗衰老和拒绝死亡
抛出去的石子在夜晚传来绵长的回音

2019.10.20

注视一棵树的N种方法

秋日的午后
金色的浆果偶尔垂落
池塘并未歇斯底里地悼念
世界仍在安然午睡

目光截停之处
万物都在各自的躯体里被天空注视
或明或暗
或悲或喜

透过一片叶子注视一棵树
就该全心全意地注视
它泛黄的外表和那蜷曲的根脉
看它如何
在童年时期摆脱湿重的大地
在少年时期冲撞干裂的躯体
以及在垂暮之年平静地迎接沉默

注视一棵树
就是要注视它一生的寥落
注视它被周遭阅读的方式
以及走进池塘、树和鸟鸣的世界
作为写意画的线条和色彩
被时间永恒地
注视

2019.10.19

晾衣记

阳台上的衣服挂了许久
沥干水分的身体愈来愈轻
失意的布衣被我遗忘
在微小的世界里
还有许多类似的事情被遗忘

夕阳穿过这悬在秋日的干枯皮肤
布满时日不多的原野
不久之后
我将翻开一页薄薄的纸张
抵挡侵袭的黑夜

昂起头注视着晾衣杆的尽头
那高处颤巍而未被折叠的灵魂
就像一颗
即将坠落在秋天的
滚烫的苹果

2019.10.05

寂静

有时候
寂静是乡间夜晚的狗吠
月光之下
它们一定谈论着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有时候
寂静是填满原野的咳嗽
广袤的土地上
未曾有比它更喧嚣的声音

有时候
寂静藏匿于唇齿之间
人们相视一笑
涌动的言语倾泻着重新落下去

有时候
寂静是众目睽睽凝视着的死亡
像目睹一棵树凋零
黄叶终究从高处蔌蔌如雨下

2019.10.04

像玉米一样粉身碎骨

一
顺着山间小路
一头扎进盛开出血红夕阳的秋日
北方的玉米还沉浸在自己的中年
风一吹就不停地咳嗽
它还未学会从一片萧瑟的绿色中低下头颅
再给几天好天气吧
它将在白茫茫的霜降中彻底老去
二
"南方的老板要将玉米和玉米杆一起粉碎"
"要做成猪饲料"
母亲说
"前几天有一个年轻小伙子"
"才30岁"
"在夜晚跌进了粉碎玉米的大坑里"
"据说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是机器操作员"
"他才30岁"
他的确什么也不会留下
他和九月将要粉身碎骨的玉米一样
年轻而饱满

2019.10.04

烟火

临着窗外
世界是一层坚固的薄膜
靛色天空冲泡的槐树深处
施工队开始咆哮
夕阳驱赶着疲惫的汽笛声返回
这苍茫的暮色放任人们的脚步
人们分散着走入格子间
热气中有比菜肴更珍贵的东西
在等待着
向西的厨房里
女人们与流水打交道
孩子对逝去哑然不觉
此时当你遵循陶潜的遗嘱
关闭多余的器官
这饱满的烟火气
将盈满你洇湿露水的脚步

2019.09.01

学做菜的母亲

做了一辈子菜的母亲
报了培训班
又重新开始学做菜
摘菜、用心淘洗
水流寂静
她从汩汩而下的时间中把握火候
为清淡的日子加盐
生活被缓慢地熬成一杯浓稠的羹
当她不再想着为谁而做菜的时候
才真正有机会掸去内心的尘土
我放大她发来的照片
无非就是将司空见惯的食材重新摆放
水果盘中重新安置了春日和秋天
她问我怎么样
我回答说好
这么多年了
也是时候将烙在底部的焦黑的那部分
重新翻炒一遍了

2019.09.01

练习

翻开的习题册中偶尔会流淌过一条河
泥沙俱下?尸骸和语言留了下来
我们观察柳树如何不动声色地渲染离别
失意之人如何从世界退守到一粒种子
折叠的人生隐去了最重要的那部分
而我们企图从衰弱的梅花瓣中
复原遥远的冬天
如此繁多的岁月一闪而过
是否将生活反复练习
就会减少那些藏在生命暗处的过失？

有时
合上的书页偶然制造一场杀戮
古老的文字上沾满了微小的血迹
在所有的死亡中
这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种
我们要做的就是
在皎洁的月光下审讯甚至无辜的文字
并还之以清白
我们得时常练习：
杀死一只蚊子
即使愤怒
但我必须哀悼它

2019.08.29

降落

从夕阳钻进另一个世界的衣袖开始
时间暗淡而无法捉摸
远离虫鸣和拥堵的人间
穿行在更大的虚无中
世界却依旧很拥挤

偶尔遇到气流
这巨大的候鸟白色的胸腔里酝酿着
广泛的动荡不安
这声势浩大的颠簸并不比地面上的每个人
的叹息更深沉

作为黑夜腹中的食物
人们热烈谈论着爱情?股票和疾病
仿似边界很遥远
我们还可以互相追逐到无限
而剥夺一切的爪牙仅在语言停止时才会来临

两个小时后?我们将从背部穿过一场雨
和荒废的时日一起下沉
在潮湿的公路赶来之前
像一页擦去文字的纸
重新降落到大地的中心

2019.08.27

宿命

从高处萧萧而下
每掉落一根
绵密的针就刺进骨髓
这跌入时间深处的疼痛
需要坚硬的外壳
以及模糊的微笑
需要不被察觉
亦不被完全遗忘
这气血之躯瓦解成碎片
除了注视
我也无能为力
这是它的宿命
为了阐释一个受限的词语
在流逝的脚注里
失去是如此勇敢而无情

2019.08.24

夏日终曲

悬铃木浓密的阴影之下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物在暗中

经历着生死与轮回

枕着虚无之河

我被窗外臃肿的气息吵醒

和梦的互相馈赠就瞬间结束

在自己醒过来的遗址上

历史正在被悄然修改 埋葬

石榴和海棠奔赴生命最终的盛大

到底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呢

夏日将要结束

而悬在空中的雨不愿就此落下来

2019.08.12

疼痛——写给身体

疼痛应当是属于自己的

为了完全私有它

我为冷热不均的脏腑修筑宫室

寂寞的血液幽禁在其中

沿着隐密的轨道 冰镇饮料一涌而下

夏日将呈递一阵绵密的痉挛

对于我的子民

我无法用手

从内部抚平创伤

无法

用一道火热的命令

经由丹田

平复身体局部的动荡不安

我甚至无法

因为疼痛而呻吟

当你在狭仄的词语中辗转反侧

我的疼痛

并不会比你更多

也不会比你更少

2019.08.12

遇见熟人

从图书馆出来
身体还带着一个个词语的回声
有些词语比北京38度的体温更热
以至于汗水在体内流成瀑布
有些词语比电梯间的陌生人更冷
以至于你被冻僵在细长的眼睛里
遇见一个熟人
在很远之外我就挖出一口井来
一只辘轳开始旋转着打捞
当我的眼睛淹没在他的眼睛
我闭口不言
用掘出清水的铁锹
杀死他
并且
没有目击者

2019.07.21

你老了吗

深夜的天空被雨无情击打

躲在脆弱冰层里的人们

暗自小心地对饮

啤酒泡沫创造出一个虚空

我们聊着聊着

就忘却了时间还在眼前

聊些什么呢

无非是

追忆当下不断死去的历史

打捞甲骨文——生命中读不出意义的词

向做学问的孤独老人致敬

偶尔还会

谈一谈发福的身体

肿胀至沉默的嘴唇

哈哈大笑

窗外冷静的雨声传来一封告别

一切应作如是观

这一天我还是从楼下商贩鼎沸的吆喝中醒来

2019.07.20

跑步叙事

是谁将我们抛掷在七月的空隙里

蓝色的光阴变淡之后

沿着柔软的跑道

我们像儿时栓在木桩的山羊

一圈又一圈

在残损的草丛中反刍出新意

身上的绳子有时很松 我们就很自由

拥有片刻的云和小憩的大地

有时候则很紧 我们快要挣脱这圆形天空

我们在跑

一些人慢下来

被脱轨的词语和修辞隐蔽在暗处

我们用第一人称气喘吁吁

停顿在当涂

可是最终还是要用第三人称

被别人讲述

我们如何跑下去

如何跑向终点

如何在白色的冬季跑出一身冷汗

是谁将我们抛掷在七月的空隙里

不停地跑下去

直到你被更多人讲述

或是被更多人遗忘

直到命运的手笔在你之前

戛然而止

2019.07.18

七月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

?——《诗经》

七月的午后，空调注视着呼吸如常的我们

作为一种交换 ?冷风进入袒露的肌体

内热造成坍塌 ?虚空的穴洞中

风制造了混乱的呐喊

面对着黑板

我们开始分析什么被书写

而什么又被遗忘

有时候

词语枝蔓丛生

伐木在自己内部悄然发生

断开的形式上

历史被重新挖掘并迅速擦除

有时候

砍去多余的语言

我们从一棵变形的树攫取权力

甚至

从粉笔有力的印痕中

一个真正的人在时间的缝隙里

慢慢浮现出来

2019.07.15

无题

从七月半红的海棠内部
穿过一整座城市
我们就抵达了另一端
一幅淋湿又晒干的地图从潮湿的心底展开
在地图上生活的诸多细节都被隐去
甚至连人也被抹去
一切好似都变得简单
过去现在和未来
臃肿的脚和遥远的路
凭着一个叹词
跨越一条河流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2019.07.15

麦地里的父亲

书房靠窗，傍晚来临时我在窗前

滚热的水一遍遍灌洗体内的盛暑

黄昏也被反复淋泡的茶叶冲淡

翻开的世界里

一颗麦子随着一个动词倒下去

这悲壮的景象让我想起还在收麦子的父亲

他手持镰刀

一生中有大半时间

都在用镰刀砍断新生的杂草和成熟的麦子

他把这一生的欢喜和索然都收拢进麦垛

有时

夕阳如雨

倾注在坑坑洼洼的心里

他端起的酒杯里就盛满了麦子的孤寂

往日从额头飞驰而过

他走得越来越慢

好像要把散落的过去重新开垦

趁此种下去

再不急不躁地收割回来

2019.07.12

7月5日

清晨六点钟?阳光很年轻
时间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近来都比往日早醒
我浇花并捡拾落幕的残肢
对着镜子
关于噩梦一字不提
水龙头流动了许久
鞠起一捧?从上而下
浇灌在黑暗中浸泡良久的枯枝败叶
修剪胡须
小心地涂抹药膏
包裹溃烂的部分
出门的时候与邻居擦身而过
他提着早市的露水走走停停
肺腑的喧嚣来自于无法拒绝的远方
男人和女人在争吵
街道窜过匆忙的鸣笛声
只有斜卧的黄狗
一言不发?神态安详
在拥堵的低处
注目着这从一开始就艰难的人间

2019.07.05

从斜沟村出发

在斜沟村我们距离天堂更近一些
由内而外挺拔的高原隐藏了一方柔软之地
雨水从金色阳光的空隙降临
在乱石隆起的背部大肆渲染浓密的墨绿
在天空和大地之间
辽远的留白永恒展开
溪水从牧羊人微闭的眼眸流过
在似醒非醒的内心
一掠而过的鸟鸣?回声荡漾着
日子已经过去了
人们依旧在想它
带着丰盛晚餐奔赴此地的人们
就像收藏家
毫不客气地将自己行走风尘的双脚
印在斜沟村的溪水边
天色已晚
从斜沟村出发
时间将收拢你细碎的脚步
并卷起逐渐褪色的卷轴
直到
路的尽头也在你身后

2019.06.29

夜雨寄我

在夜晚你无法阻挡被淋湿

风和水汽透过皮肤直抵骨骼深处

一场雨在体内反复降落

聒噪的燕子开始啄食腐朽的尸体

你不能坐视不管

但也只能隔岸观火

听喧嚣的肺腑如何奏响纷繁错落的交响

看着自己如何在辗转腾挪中

瓦解成一个个碎片

你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翻开一本书你避进去

渴望变成轻柔的名词或者褒奖的形容词

不料却被尖锐的动词刺中

夜晚的滴漏反复晾晒着躯体

你将熟练地

在清晨苏醒

又一次

平静地

2019.06.16

夜雨落满崖边的墟落

天黑得愈来愈晚，以至于
被时光所伤的人来不及躲藏
仍旧被无情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远方的雨渐次逼近
终究从椽木的缝隙挤进来
这隽秀的小楷在黄土高原上描摹一部心经
沉默作为藏锋的一点
儿童的欢逐是轻快的短撇
锄头圈囿起粗重的围墙
这雨“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人们围炉取暖
淋湿的破衣服重新晾干
雨将无限地降落
在这悬崖边破败的村落

2019.06.16

关于旅途

其实，早该料想到
放逐至远方的躯体和灵魂终究要回来
带着异乡盛盈的水汽
沉重的石头和沉默的空气同时卸下去
你享有片刻的轻
这就是旅行的终极意义
在长长的午睡之后
雨降落在遥远之地
湿润依然属于我们
柠檬水灌注久睡的荒芜之地
一朵云彩凝结更加尖刻的雨珠
在离开之前你拥有广袤无垠的想象
词语在原野和湖泊跳动
在归来之后你丢失了比现实更轻的东西
你焦灼于干枯的土地
头颅被从天空压下来的时间斩断

2019.06.12

在一粒麦子中旅行

清晨的列车驶离无数洞穴组成的夜晚
为了抵达白日
它急切地呼吸

舒张的肺叶摇动沿途的树木
我们在它空旷的脏腑撑起桌子
借着它萦绕雾霭的眼睛

阅读周遭
阅读天空，村落和大地的创伤
合上的书页被来自内心的一股风吹醒

每一行文字的脚步如同印章
将自己篆刻进泛黄的平原
麦子刹那间在拥挤的世界苍老

“农民用耕种书写田野”
镰刀在黄土中刻出险峻的魏碑
汗水中的盐分陨落如巨石沉重

在光的疆域里
阅读某种流逝的美
物象朝着眼睛排闼而来
选择深入一粒忧伤的麦子
轮回的圆形示出坚实的道路

2019.06.05

去南方

渐渐地
我们将时光远远地甩在身后
连同干枯的北方一起
欢笑，游戏，雨落在我们之外

车窗外
词语纷至沓来
工厂和树木向后远离
并掷来光阴的纽扣
被击中就顺势倒在一本断章里

我们悬浮在道路之上
云朵从久坐的四肢升起
不带有任何焦灼的期待
南方
将在一个孩子找到一个独一无二的词语之后

蓦然抵达

2019.06.04

逆生长

让我们变小
让负累的语言回到单纯的童年
在那里
山是山?水是水?
黑色是黑色
夜晚是夜晚
在那里
修辞被窖藏??不轻易打开

让我们变小
枪炮变成孩子的弹弓
河流小到无法浮起巨轮
我们在棋局上
仔细掂量如何落脚

让我们变小
时间无法从我们身体的裂痕处偷走什么
我们与死去的亲人离得愈远
我们与他们也就离得愈近
我们重新将自己翻到扉页
并认真写下给自己的话语

让我们变小
宽大的鞋子为我们指向必然的道路
那时
当我们已经预演了未来
我们将奋力占有秋阳雨露和风雷
并将关闭多余的器官
在无限叫卖的摊点前
走向有限
走进一颗沉睡着的深紫色的樱桃——
一种混沌的饱满

2019.06.02

生产者

一天将尽时分
黄昏跌落在夜蓝色的袖口
它渐渐走远，渐渐隐没
最后暗得要将那些生产喧嚣的扳手吞噬
可是
汽车依旧在奔忙
道路生产一批又一批相似的过路者
那些一头扎进酒馆的人准备溺在酒杯里
他们呷一口透明的多余之物
石碾从内心光滑处开始挪动
他所有的言辞
往日的情爱
死去亲人的面庞
都被碾碎
他因此而沉默不堪
时间被磨成出血的边角料
可谁都不曾发觉
城市的施工队出没
槐花内心演奏着一直协奏曲
起初
烦躁的孩子会合上书本酝酿心事
而后来
疲惫的大人睡去
石磨又回到原点
世界将从受伤的黑夜中呼喊着
带着崭新的希望
诞生

2019.05.28

一种疼痛

晚餐从黄昏衰弱的唇齿间停了下来
一粒米在这之前趁机制造一场混乱
它的柔软之躯进入牙齿崩塌的隧道
进而有血渗出
多疑的神经绷紧
这种疼痛来自于对微小世界的忽视
类似于
被隐藏在某处的目光永久地曝晒
有一些河流干涸
一口古老的水井由上而下
搅动徒劳的绳索
辘轳急速滚动
内心被下落的坚硬之物打碎?水花四溅
但好在我们还拥有剩余的言词
比如清风、明月和火红的太阳
裂开的皮肤被关于未知的修辞缝补
站在语法之上
疼痛将创造崭新的章句

2019.5.22

拯救

傍晚时分?连菜市场的吆喝声都是淡紫色的
万物被红薯师傅关进溢着余热的火炉
羊群赶在夜色之前逃回到槐花深处
准备过一种寂寞如初的生活
在它的周遭
陈旧的词语围困
密不透风
谁会料想到
这停顿的世界里?依然会有
坚固的事物不声不响地瓦解
例如牙齿
光洁的躯体被时间
从上到下??开凿出深邃的道路
柔软之物也会耗尽一生而凋零
例如冬青树
绵密的枝叶?被光的裂缝修改
最先从高处纷纷跌落
而我注视着这烟花炸开的星空
一杯又一杯
打捞起那低处?属于叹词的残余

2019.05.11

幸福

夜晚的公交车大多数时间是沉默的
浸入时钟骨髓的疲惫此时响起了鼾声
但有一位女士一直有话要说
她对着身旁的男人说
我今天早晨吃了十三个包子
我怎么这么能吃
哎！我今天早晨吃了十三个包子
随后
她像是很饥饿
拨通电话说了妈妈两个字后
又说了一遍
我今天早晨吃了十三个包子
我仔细数着数
她将那十三个包子又一一吃了一次
她很幸福
但很显然
她需要的远远不止十三个包子
她比原来饿得更加深沉

2019.5.9

隧道

下雨的时候???周围就变得狭窄
高原的河流缩进一方干涸的洮砚
雨水跌落?
狼毫在草地晕染出沉重的绿色
此时汽车轮毂碾过
沿着波纹
像穿过石头开凿出的隧道
穿过长长的自己
有时坚硬如铁
有时湿润如泥
有时一颗石子击中内心
铁轨从遥远的地方赶来
半楼月色呼啸着
将黑夜镌刻在你受伤的前额

2019.05.06

燃一支香烟

燃一支香烟，仅仅是阅读它
阅读它自噬的一生???如何落幕
它朝着自己松散的根部??紧迫地逼近
它的使命就是将两指之间的孤独
化为灰烬??或者是
将那些深伏于夜晚的沉重的词语
变得轻盈
它的身体塞满了属于海棠的空气
它冷静地燃烧
有时候灰烬从枯枝掉下去
随之掉落的
还有沉甸甸的白色
还有方寸之间举起的斧子
甚至还有被辘轳打捞起的
死去多时的腐败的尸体
目睹着它完成自己
就像有谁
在这夜晚操纵了这生命的覆亡
而它粘连于男人的裤袖处
不声不响地
将黑夜
烧出一个个深邃的洞来

2019.04.28

大雨过后

从合唱排练厅出来????天色已晚
琴声骤然收束???目光所及
樱花从旗袍的彩绣处纷纷落下???
就在刚才
钢琴柔脆的内心升起一朵湿漉漉的云
瀑布高悬????将我们浸在漫长的雨季里
这湿润的外部停驻着围困我们的夏日
我们得以安心围坐在它黑陶瓷的四周
听着水花四溅??稚鱼跃舞??偶尔回忆起往事
在关于母亲的河流中???我们练习
如何休止???停顿和高亢地笑??
幻想着拖长音符???从雨露的重唱中
进入那些不被重视的词语和它们坚固的核
从中重新获得一种遗忘的谛听

大雨过后
世间任何一滴轻盈的雨珠
都将沉甸甸地掉落
都将落在你不为人知
饱尝爱恨的、属于命运的土地之上

2019.04.22

窗

教室新换了窗户
肥胖的空气从空隙挤进来
而困乏的眼神则想挤出去
学生们关闭面向春天的窗户
将自己锁在先秦诸子的词语里
但我知道
其实
他们已然逃脱于喧闹的空白
笔掉下去
高悬的寺庙就敲响了钟声

2019.04.19

公交车上

鸵鸟在深褐色的沙漠排队
插队
并排挤那些更瘦弱的物种
我们就躲在它浓密羽毛的下面
观察人间
吵吵闹闹
有人探出脑袋
对着太阳破口大骂
但太阳没有理他
有人在手机的另一端摆弄表情
惯性让他牢牢抓住了扶手
就好像握住了正在谈论的爱情
我的旁边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
他睡着了
但他的肺就像一座喧嚣的工厂
我呢
则随着鸵鸟肥硕的臀部摇晃
并趁机杀死几个聒噪的人
昨晚和我一起睡去的《南方高速公路》
此时摊开在对面秃顶的前额上
我重新读它
直到听到
“到站请下车”
我发现这车上不止我一个凶手
这让我舒了一口气
而被我们杀死的那几个人
从我的眼神中挣脱
又活了过来
就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2019.4.18

大雁塔

就像一把生锈的锁
这七级浮屠
锁住人走茶凉的时间
锁住关于死亡的偈语
锁住这世间荒凉的一切
包括稀薄的爱与珍贵的雨水
为了进入你的寂静
我远离自己沉重的金属
为此
我反复删减多余的语言
修改表情
适时地做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这样也好
被意义的孔洞排斥在外
你获得了久违的安宁
你拾掇起坚硬的碎片
耳边不断传来
“如是我闻”

2019.04.08

三月，破土而出

——华山记

阳光正好，无数的野花和虫子都将破土而出
我怀疑脚下被拖曳而来的山体
也是如此
当夜晚淤青的眼角关闭
它就随着山桃花和忍冬向上伸展
它从河和海的睡眠中扇动翅膀
在湿漉漉的腹部搅动一场不被注视的风暴
它起得很早
喂鸟
作画
从沉默中舀起雨露
更换橱窗里的云和积雪
尔后
它兀坐着
将远道而来的年轻的造访者
拥入怀里
一整天
人们都像受惊的云雀
在山涧叫个不停

2019.04.07

煎牛排指南

不需要祷告和仪式
甚至连刀叉也不用
仅仅是为了满足这一天来喧嚣不断的胃
在夜晚我选择裸露在外的沉默
彻底放弃了沉重的道路
死亡的铁板吞咽巨大的虚空
从纹理清晰的纸张中解冻一些文字
让他们腐朽的神经复苏
让他们循着命运的火光舞动
让悬置在月色危险的桅杆上的暴雨再次倾注
从透明的琥珀中救出溺死的羽翼
让他们接近火焰
让他们爆裂
让滚烫的意义浇灌所在之物
让他们不在为寂静所困
随之试着将了然于胸的故事反复翻滚
直到你能全然洞穿一种牺牲的价值
直到熟透了的章句变得更加深沉

2019.04.02

青槐

总是疑迟
停靠在土壤独自的沉默里
从北方暗淡的光景中
向上
要摈弃那些显而易见的渴望
忍受持久的枯黄和寂寞
要指向那向上的无人之境
默默注视着这世间的所有光和火焰
甚至是接受被注定的
从尘埃中路过的马匹的啃食
要相信它
一切审判
成堆绿色在春天的审判
都指向它卑微而遥远的回响
——来自根须被围困的
坚硬的反抗

2019.3.30

南方

路过菜市场，夕阳
从菠萝镂空的肺中
挤出一片颓然的金色
这丰腴而满溢的胴体
让我想起南方的土壤
一件潮湿的褶皱裙
团团桃花盛开在明亮的腹部
流水穿针引线
一幅微笑将从卷轴深处裸露
我快步踱入屋宇
关上门
卷起那
被风吹得欹斜的
属于壁画的
褪色的
北方

2019.3.20

春日一种

洗完澡，身体就像薄透的空气
密布的鳃一张一翕拼命呼吸

通过一种隐秘的形式
五行交换

你卸下货物靠在岸边补给水分
无家可归的微粒被挡在血肉的外部

生活告诉你你随时要被征用
你终究要毁掉一些更轻之物

但你来自风雷的部落
你在竹林里长啸
水声就像你澎湃的脉象

你广阔的背部在千年的雨中生锈
发锈的孔隙里
花粉挤进来月亮也要挤进来
你被这遥远而微小的事物填满

漫山桃花在一朵朵爆裂
你像观看一场伟大的背叛
在雨水过后注视着热烈的红色
这春天掘地三尺
将大地斫出血来

2019.03.17

墙

一堵墙，飞跃的墙，降临

在霜飞如纸的二月

冰河消融，瓦解，而深夜的犬吠

竭力阻止一场疲惫的奔袭，蝴蝶将从震颤的羽翼

缓缓回到原初的胚胎，这堪称伟大的孕囊重新收紧

痉挛的倾诉

人们在庆祝自己

婴儿般柔软的肤体浸入漩流

在炉火熄灭之前，我伸出自己

我被挡在透明之外，注视着

紧握着盈满话语的手

那颤颤巍巍的枯藤点划她围困在漩涡中的子孙

她甚至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从腹部燃起的火焰劈裂着瘦弱的树丫

打断了她被狼惧怖的童年

隔着一层昏黄的沉默

我们被保护在深杳的春日里

像躲避一个坚硬的趋向

2019.03.09

晚归之时

他站在落日红色的形容词上
树枝展示出坚硬楞峭的影子

动词随之被挡在焚烧之外，他似乎看到
一块石头劈开，他的侧脸映照在岁月

巨大的广场上，月亮装饰进对话
作为一处停顿，艰难的冷被隔开

沉默的事物在低处流动，像井
在城市的顶点，就这样光明地醒着

一种绵密的熟悉缓缓展开
蚊子负载着飞溅的死亡

以此帮助他重新确认道路，
在恒久的黑色瀑布里

久违缩减在脚下，他推开门
打开一盏灯，沉默盈满昏暗的睡眠

2019.02.13

回乡偶记三首

清晨交响曲

将醒时分梦变得无比狭窄

世界最终压缩在一颗尘埃的中心

你被隔离在外

那时你听到一串粗重而紧迫的弦音

父亲的咳嗽声中降生了早产的黎明

那如大雨倾注的节律

让你回忆起童年时代拖拉机黑烟轰鸣

那嚣然的肺部一张一翕

水汽加剧着干燥

伴随着火炉上铁器的撞击

炉火在内部安静地劈裂

你想着"鸟雀呼晴"这句话

当你仿佛真的听到檐头群鸟的对话

茶叶被滚烫的沸水惊悸

从遥远的底部浮到水面

犬吠及时止住这旷日持久的空寂

母亲从灶台的锅中舀出一勺又一勺汤来

2019.02.20

救火

自从火诞生，人们就得学着救火

学而时习之，并不断练习这项技能

大年初二，村庄里的草垛以古老的方式

模仿一场大火

村民们蜂涌而上将火团团包围

铁皮桶中的水也戏仿一场大雨

仿佛一场积攒了千年的泪水

纷纷扬扬垂落下来

"谁干的"

"谁家孩子干的"

"只能等着烧得一干二净"

人群攒动

他们也从里到外开始燃烧

他们无法控制自己也无法控制外部

此时此刻

消防车趴在灰烬上庄严哭泣

原野上一切存在之物

都将坚强地燃烧

包括那些

不可燃的

零碎的

被推进去的

语气词

2019.02.06

煮茶

大年三十，人们从四面八方回到家乡

带着食物和水还有满溢的情绪

就像长途跋涉的树木辐辏在火炉里

绿色的、干枯的、无用的

一堆堆柴火劈裂，火舌隐匿失重跌落的词语

在这一刻万事万物都变得轻

轻如鸿毛的轻

轻如纸钱灰烬的轻

轻如炮仗之后永恒沉默的轻

...

火焰之上，祖传的瓦罐精心熬制

这些过剩的温暖和丰裕

并为自己浓缩一些被土地稀释的意义

遵从父亲们的经验

煮一杯茶的秘诀是

苦是苦

甜是甜

茶的苦要与水的甜泾渭分明

2019.02.06

修理工

每天晚上
我都要将自己松动的螺丝拧紧
擦拭颧骨上生锈的横纹
有时候我还得
不停地旋转周身
就像木塞被红酒排斥在空气里
发出砰的一声
随后剩余的意味被倒进高脚杯
我颤颤巍巍接近两片深色的唇
当我听到一些内热的词语在寒冷中碎裂的声音
那满溢的泡沫就渗入衰老的齿轮
就像扳手敲打在铁轨上
陈旧的器械吱吱呀呀
在慌乱的内部叫个不停

2019.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