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的一部分--中华百科

#年终总结

2021

AUTUMN

独坐水亭风满袖世间清景是微凉

NO.01

诗歌篇

墙

房子很小
但盛满了沉默
刷白的墙壁每日都承担着下压的重量
这模具中复制的羽翼横陈在高空
热气从两侧蒸腾着
但没有人能真正感受到缓慢的流动
飞行过的白色正在想象一种轻盈和空阔
而眼下所有的希冀都被钉入黄昏的脚塌
这时候
只需投入一个句子
一个叹词
甚至一个眼神
这围困的堡垒都将瓦解
一声来自血液深处的鸡鸣
刺破坚固的铠甲
正在溃败的过去倒下去
并将永远倒地不起

2021.12.12

在冬日的夜晚游泳

在某一个夜晚
和山林中走出来的文字对坐
看谁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纸张翻开，很多人从中走了出来
庄子李白白居易渐次而来
携带饱满的水气
萦绕在荒寒的肉身左右
兀坐之地，尘土舍去惊惧
安静下来
保鲜世界的雪正在降临
如此晶莹而洁白
此时我听到
时间深处的滴答声覆盖了
松针落下的回音
有一盏灯投影着来往的行人
无法预知的风摆动着命运的影子
此时应该忘却自己
一条庄周目睹过的鱼
穿过透明的身体
荡出一道不深不浅的涟漪

2021.11.24

在自己的高原上

一种错觉已经凝固
我的身体里
涌动着变幻不安的四季
所有吞咽下的事物
都肆意长成故乡的模样

这里有明媚的天气
云气在上空漂浮
种子在低处酝酿着最纯净的心事
在最平旷的土地上
马蹄声穿过厚实的冰层
向着最远处奔腾

这里也有漫长的枯黄岁月
长久的寂静侵袭着自身
偶尔也有滂沱大雨造访
冲洗污垢和衰败
那些提心吊胆悬着的崖壁
也会随之在一顷之间坍塌

这么多年来
稀缺的流水喂养着我的干渴
有一些人的脚步轻如河流
也早已在内心侵蚀出沟壑
春天开始得很晚
一株桃花的身影倒映在眼中
菖蒲草就为万物吹响了号角

在自己的高原上
像造物者那样注视但不干涉
接受春天的新鲜和腐烂
让阳光晒透遮蔽在阴凉处的秘密
那些无序的尘埃就去游荡吧
无需寻找一个确定的答案

2021.11.17

熬汤，从岁月的深处

开着的水龙头汩汩而下
冲刷食物周身携带的故土
泥土是它们的耻辱

在被剖开的命运降临之前
这来自大地的脐带还供给着水分和营养
此时一切都稀疏平常

一条河在暗中
不间断地浪费自己
谁也不想去察觉

拧开开关
点燃偷窃自群山深处的气体
反复炙烤那些还生涩的部分

三个小时的时间里
石制砂锅沸腾着
烹煮这个时代易碎的耐心

等待的间隙里
一些坚硬的事物变成轻盈的气体
从高处溜走

2021.11.15

成为一条鱼

带上口罩
蓝色护城河每时每刻
提防着可能的入侵物
在一片透明的海里
我们用肺小心翼翼地呼吸
有时，呼出的气体很轻
从缝隙处沿着鼻翼攀援而上
遇冷，凝结形成雾气
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可爱
这一景象似乎唤醒了古老的记忆
退化的鳍在隐居多年之后
听到桨声和水声
像一团干海藻
在水中迅速伸展开自己

2021.10.30

抗疫的父亲

喝醉酒的父亲总会呓语：
三十岁时我下了岗
从此一头扎进了土地里
当我快要接近三十岁
才明白他藏在心里的另一个世界
酒只不过引燃了一丝火苗
疫情来临
父亲报名了社区网格员志愿者
红马甲捆在他那几层叠加的皱巴巴的衣服上
略显滑稽
他每天早起到岗
查验行人的踪迹
就像当年查验来往的货物和账目
在严霜将埋在泥土里的土豆冻僵之前
他细致专注地投入自己
像是守护着一个极其珍贵的东西

2021.10.29

逍遥游

隔着屏幕
和学生一起演绎山河
绝云气负青天
然后图南
在狭居之地
想象自己变成蝴蝶
一朵洁净的雪花
或者是风生水起的鲲鹏
跃起怒而飞
水击三千里
攀援羊角一般的旋风
飞升到九万里的高处
让风和大地都在自己的下面
就这般
我们谈论着自由的命题
无所待就是无所限制
隔着屏幕
我们仍然能看到广阔的宇宙
和那值得过下去的
人生

2020.10.29

随着雪落下去

清晨
室内的暖气抵抗着
从窗缝渗入的冷气
闹铃伴奏着柴可夫斯基激昂的旋律
这让我想起
昨夜怒吼的风
似乎宣告了一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雪落下来
敲打大地的琴键
这黄河穿过的城市的病痛
开始减缓
天地茫茫一片
从遥远的祁连山搬运而来的雪花
正以更加轻盈的舞步
摇曳着居家人们的视野
随着雪落下去的
还会有那些烦闷、病痛
和一切让人感到沉重的事物

2012.10.28

深秋想象

一场不被察觉的风过去了
夜晚悄悄地抹去一些事物
树叶在消长的循环中练习着陆
一不小心就无家可归
柿子还挂在陡峭的枝丫上
像一个个明亮而无辜的疤痕
北方的秋天里
这行将凋零的一切击打着旷野
钟声回荡在每一个疼痛着的身体里
这时候
会有一匹马驰骋而过
带着我登上远处的山顶
在天色暗下来之前
目睹
野鸭停止嬉戏
归鸟收紧自身的羽翼
山岗从容地褪下彩色的戏服
人间的灯火如何一盏盏亮起
在这停顿片刻的世界里
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2021.10.28

词语就是你自己

能写什么不能写什么
似乎都早有定数
你的词语藏在精美食谱的边脚处
召唤你
引诱你翻动寻找
和它相认
多年以后
尽管你不断尝试新的品类
吃过很多新出的食物
但你那来自古老意志的饥饿
总会第一时间想到
童年时期的匮乏
和关于战胜匮乏的饱满

2021.10.27

落叶，或重量

窃取了日光最沉重的秘密
风慌慌张张地
挤开枝头报团取暖的叶子
气温骤降的消息
从最寒冷的前线跃过山丘和湖泊
进入草木的残年
漫山血色洇染出最后的绚烂
倒下去吧
火红的旗帜们
这燃烧的大地的脉搏终究要被
那带着死神气息的手指
冻僵
薄如白羽的雪花即将落下来
落在每一片叶子上
那负载了一生的
心事
随之轰然坠地

2021.10.14

重量

总会有这么一天
日光拉长了自身
未落下的柿子还悬在高处
她坐在自己的年华上

细数这无数个秋日的不同
雁叫声从云朵的裂缝中传来
这一封来自北方的信件中
有关于枯败的钟声

她敲击过往坚硬的壳
偶然间想起
一个明媚的午后
目光曾陷落另一种目光

在她克服引力的时日里
每挣扎着念起一件往事
岁月都向下
加重了下落的
砝码

2021.10.14

在路的尽头等你

等你
像等待一场若有若无的雨
在路的尽头
夕阳倚靠在村口的老树上
点起一支无所事事的炊烟
会有一阵风来
不急不躁地
燃烧这满目山河
清晨开窗时
打翻的金色残渣表面
将布满清澈的露水
再过几个钟头
所有游荡的鸟儿都将振翅归来
进入秋天半旧不旧的内部
再等几日吧
胡杨林将撕裂云层
金色倾倒而下
在这个世界彻底荒芜之前
有一些事物仍旧保持着神秘
就像花椒树上那一簇簇火红的秘密
和它那遍布周身的
尖利的刺

2021.10.02

节日前的一天

大清早
菜市场的吆喝声启动了街市的发条
越来越多的声音填进时间的齿轮

梦在将醒的刹那完成了某种交易
梦醒的人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但又无从说起

如同一尊佛像端坐在窗前
六个小时里
阳光就这么曝晒我身上的霉菌
透过皮质和骨骼

谎言湿漉漉地
从细节处渗将出来
打湿翻动书页的手指

节日前的这一天
到底有哪些不同
又有哪些事物在做某种
不为人知的准备

2021.09.20

萝卜

八月
菜地里的萝卜肿胀疼痛腾挪
企图从供给它营养的故土
剥离
等待
来自外界的
露水的箭镞
恶语般刺入绿色的斗篷
迅疾的爆破混同于风的和声
光透进
裂缝的深处
汁液饱满而血红
秋天即将包围漫溢的原野
在寒冷的禁令抵达之前
万物做着最后的狂欢

2021.09.20

静谧时刻

蘸着夜色
我写那些让我惊厥的字
描摹她那逐渐舒展的肢体和边界
由浓墨到枯笔
窗外枝叶衔着的露水
惊动了享受无聊的老狗
犬吠和鸡鸣填补了石子般荡开的空白
此时此刻
与一朵插在瓶中的向日葵对坐
各怀心事
思忖生活的另外一种可能
闭合自己多余的言语
想象故园的葡萄
一次关于远方的通信
以及藏在一本书里不愿示人的情绪

2021.9.12

声音的秩序

楼下正在装修
振动的声音
来自陈旧地板的呕吐和痉挛

身体拒绝着
这样一份无法被命名
和编码的节奏

在既有的秩序之外
所有的声音都被笼统地归结为噪音
密集的冲击波

连续叩问着某个问题的答案
而答案永远不在
某个疲乏的施工人的手里

当风以号令的身份
不厌其烦地涌进笛孔
自然那卑微的协奏曲将无处安放自己

当然还有
你我微细的声音
在地心身处压缩自己并沸腾着

2021.09.11

好人老王

酒桌上同学们都在因为油价上涨而内热
啤酒就像冰山一般倾倒下去
他们扬言要把北极喝进自己胃里
只有老王沉默不语
大家问老王为什么不关心油价上涨
老王拍着自己大腿：
我的两个轮子
还没有充分发挥它的使用价值
老刘说
“老王不买车其实是因为怕撞了别人
生活早已一个罗卜一个坑
他有时甚至想成为那个领赔偿金的幕后主人
而妻儿正是他的主顾
老王真是个好人”

2021.09.06

剥核桃

饭后的时光很短
短视频里所有的生活业已熟悉且无聊
围在茶几的一角
用手指这把最锋利的刀
剥离尚未干枯的内心

默然静坐无需言语
击碎那遁甲的壳
观察寻找从一侧凸起的表皮开始
平稳用力它隐藏的褶皱下面
是最激动人心的部分

像撕开一段往事的膜
记忆逐渐赤裸清晰
二十年前那在八月十五才落下的核桃
如今七月的一整月
我们都在剥离它用来抵挡伤害的铠甲
不经意间我们自己也染上
那岁月深处沉淀的颜色

2021.09.05

夜晚即事

穿行天桥的脚步渐渐冷却下来
孩子的独轮车和滑板车还在广场呼啸着
对于明天和明天之外的一切
他们未曾预料过

灯光从厨房转向客厅
安静下来的灶具开始一个晚上的休整
女人斜躺在沙发上
打开的连续剧延续了水龙头的声音

玻璃酒杯和他的俘虏们晃动着自身
倒空又重新斟满
男人们聊着钢材和楼市的兴衰
琐碎的情绪灼烧着食管和胃壁

还有一两个老人翻动当年的信件
泛黄的自己面对清亮的青年时代
他想起浓密的头发和一支早已停水的钢笔
还有一次自行车颠簸的旅程和一段不可名状的爱情

2021.09.05

雨水的另一面

雨总是下个不停
但从来都来去无踪
在高处检视枯黄大地
它乐于欣赏枝叶卷起干裂的喉咙

它大概习惯了某种范式
无法拒绝背后的敕令
在温柔的表象之下
它从每一粒微尘的裂缝侵入大地的骨髓

雨像是你的敌人
从暗中射出箭镞
那些伤口反复上演痛痒
但你只能选择不动声色地挨冷枪

被打乱的时间
零散又黏滞
一场雨过后
你渐次晾干的手甩不掉聚集在深处的潮湿

2021.09.05

星期六地铁时刻

排着长长的队伍
人们在进入巨大的鲸鱼腹中之前
上交扳手、刀具和那些被视作危险的物品
身体里多余的金属
则像滚烫的影子被随身携带
车厢内
冷气穿过毛孔
为习惯于热闹的人们注入镇定剂
蓝色广告牌模拟着深海
人们像水草一样纠缠在一起
彼此拥抱或者推搡
谈论食物、狩猎
争抢一个安稳的壳
寂静有时压缩着言语的空间
人们低头
用指尖滑动时间的轴
有些人和事被拉快隐匿
有些则被反复观看
萦绕在世间的热浪仍旧在翻涌
枯叶在看不见的地方焚烧成灰烬
偶尔抬头我们看见彼此
看见一个人眼中纷乱的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