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做工夫最重要的是落实到“事”,即做实事。否则,所谓的工夫就流于空谈。对于“事”,也被解释为“事物”。朱熹针对“格物”的解释,就是“物即事也”。其解释“格物”主要是认识论,获得真理。而王阳明则更重视实践论。事与心存在辩证统一关系。针对“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王阳明认为:“於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也。至善是心之本体。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处便是。然亦未尝离却事物。”其中包含两个方向,一个是即事求理,一个是致良知于事事物物。朱熹的思路是向外求理,向事物求理,属于第一种方向。王阳明是向内求理,但却把“理”作为“良知”致力于事物上去,形成了重视践行的风格。朱熹的“事事物物皆有定理”被概括为“性即理”的思路。王阳明的思路也可以概括为“事上功夫”。这就是把做事作为一种功夫,通过做事磨练心性。把事情做成。这本身就是很大的超越。所谓事上功夫,就是要做事工程中体现出功夫来。做事颠三倒四,不知所以,就不行。而是要认真地把事情搞清楚。看看怎样做事才好。事上磨炼。做事,就是要咬紧牙。把事情做准确,做到位。做事的方法,都是最重要的功夫。

儒家在做事的时候,能够使用智慧。儒家能够处理事务,能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学问和人品都要涵养。涵养就是功夫,是生活时间上的一件件小事培养出来的,而不是自己看书得来的。儒教徒要接物,要应事,比如要在事上磨练。仅仅是平时看书有点感觉,然后在静中有所体验是不够的。儒教最重要的修炼不是仪式,而是生活。不是生活上的逃避和主静,而是生活上事事致良知。绝对不是认识了理就够了。儒教必须在事上磨练。这个才符合体用一源的教义。否则自己就是一偏。仅仅是静的功夫又不够。关键是要在事物上致良知。人不能够在事情上动坏心思。要对得住自己的心体。要让它时时勤抚拭,莫使染尘埃。与物同体的教化,仅仅是一个可能性而已。敬就是良知。这个功夫不是一下子就有的。道理都这样平铺放着。然而却搞复杂了。人的生性,所导致的欲望可以是真是的,然而人的生性确实虚妄的。 《二程遗书》记载: 

见一学者忙迫,先生问其故。曰:“欲了几处人事。”曰:“某非不欲周旋人事者,曷尝似贤急迫?”

事上功夫在工夫体系中居于重要地位。人还要在事功中做到诚敬。这也是程颢所言的动亦定。显然儒家是主张做事的。

据说,“实事求是”是刘德所创立的经学思想,后来成为湖湘学派的内在精神,被镌刻在岳麓书院。这也是事上工夫的体现。

《论语》就非常重视事上工夫。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论语提到敬事而信”,把敬事作为外王的一个重要的部分。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事的动词用法——“事父母”“事君”是说为父母服务、为君主服务。事父母就是依父母做事,是一种“依动用法”。《礼记》也提到:“事亲有隐而无犯,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致丧三年。事君有犯而无隐,左右就养有方,服勤至死,方丧三年。事师无犯无隐,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心丧三年。”事亲就是侍奉双亲。要求是“有隐藏而没有冒犯”。亲人之间最不能说实话。这种动词用法还表现在“孟懿子问孝”的回答之中。孔子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事之以礼,就是按照礼仪要求为之做完后事。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儒家对做事的要求是敏于事而慎于言”,对做事要敏感,看问题也犀利,对任何事物有一个敏锐的感知与判断,知道其发展趋势,却保持缄默。敏当然还有勤勉的含义。敏尤其是不能当勤劳来理解。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有事就是有任务,有要做的事的时候,弟子就去为之服务、为之付出劳作。

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这里的“每事问”就是“每物问”,对每一个“物”进行提问。因为在太庙里,有的只是各种文物。孔子显然是针对每件物询问背后的故事。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孔子倡导事君,即以君主为主事,服务于君主的事业。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这里是“君使臣事”。所谓的“使”就是君主“指使”,君主具有指使、奖惩的权利。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这里对“成事”“遂事”表示一种宽容,对过去的事不予追究,而更重视当下。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这里有“官事不摄”之说,意思是如果引起“官事”(官司),官府不予追究。管仲享有一定的特权。官事就不是私事。官事就相当于公共事物,即引起了公共事件,不是一个人的分内之事。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这里再次出现了“事父母”。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事君数”一般的解释是数次谏君,就容易自取其辱。事君就是谏君。朋友数,就是数次谏议朋友。这样也就疏远了。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这里出现了“事上”就是为君上服务。说明中国古代强调任何“事业”都要有主有从。主事者是最重要的角色。主事者即主权者。而儒家做事很重要一定就是为主事者、主权者服务。而不是自己主事主权。君子长期处于一种无权的状态。儒家倡导服从精神。与之相反,其他流派则倡导独立自主的智慧。儒家不倡导反抗精神。当然服从也是正规的服从,而不是服从错误的命令。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这里提到了“公事”,而不是私事。公事构成了政治的基础。政治就是处理公共事务。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孔子说“何事于仁”,其意思是这对于“仁”而言不算是最根本的“事”。如果必须达到圣人的标准,尧舜都做不到“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尧舜虽然有王道事业,但也不能尽到极致。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孔子还是要求“临事而惧”,强调对事务表示一种敬畏、小心的态度,而不是过于轻浮孟浪。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所谓的笾豆之事”就是具体的操作,而君子则要管控大局。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从事于斯就是按照这个要求做事。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服事就是为之服务、为其做事,以殷商统治者为事主,为之做事。

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多能鄙事就是能够从事多种粗鄙的工作。

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

这里“事公卿”“事父母”就是为他人做事、服务。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比如“政事”是儒家四科之一。做事本身需要功夫,政事更是要“正”,要忠。孔子所言的“四科”都是功夫。德行、政事、言语、文学。事即功也。事功这个概念也是存在的。做事而有功。功即德也。事—功—德三者是合一的。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这里甚至是事鬼神,就是要服务于鬼神,以礼仪祭祀鬼神,从而与鬼神取得和谐。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这里以道事君,就是事从君主,为君主事业服务、做事。

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宗庙之事,就是宗庙里的各种事物。

颜渊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请事斯语就是请求按照以上的话语从事。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先事后得”就是要先做事,后有所得。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这里强调“言不顺、事不成”。事的成立必须有逻辑,有名分,有一定的正当性。言不顺就是无法用道理说服其他一起共事的人。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孔子在这里区分了“政”与“事”。政是政令,是规范化的政治行为。而事则是一些无结果的纷纷扰扰的事端事务事态事件,不够对外的正常的政治操作。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孔子还是注重做“大事”,而不是“见小利”,要安心做大事。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执事敬”就是对事务要保持敬意,要保持尊敬的心态。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易事而难说”就是容易共事,却难以取悦。君子保持固定的状态,不会贪恋外物。小人却难以共事,却容易取悦,因为小人追求利益,即使不符合道义,却依然能够取悦。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事君无欺,就是不要欺骗。“而犯之”就是说领导是可以被“冒犯”的。领导没有那么脆弱。

卫灵公问阵於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

这里区分了俎豆之事”与“军旅之事”,说明了二者的区别。儒家更倾向于文教、祭祀,而不是诉诸武力。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这里的工欲善其事”就是要把事情做好。孔子给出的建议是“利其器”,进而给出“事其贤者”“友其仁者”的建议。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为君主做事要敬重其事业任务,而把食物放在后边。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

所谓的“有事”就是针对颛臾生起事端,也就是挑事。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针对做事,孔子给出的建议是“敬重”。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阳虎说好从事而亟失时”不是智慧的表现。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古代人做事,不是单干,做自己的事,而是事父、事君,跟着君父一起做事。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孔子认为粗鄙的人不可以“事君”,为君主做事。所谓粗鄙,就是患得患失,乃至于“无所不至”,即在策略上容易投机取巧。

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这里的“事人”就是“事君”,为君主做事。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子夏的意思是百工是要做事的,君子是学以致其道”。道与事的区别是什么呢?道强调了一种更高尚的追求。而“成其事”则仅仅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二者也并不一定割裂。儒家既要成其事,又要致其道,而不是空谈心性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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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事上工夫与《论语》之点发布于2024-05-24 20:4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