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議:

(摘自臺中蓮社·明倫月刊之學海無盡藏http://www.minlun.org.tw/2pt/2pt-2-7-LUGS/03.htm)

論語集釋卷五

八佾(上)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

【考證】論語稽求篇:禘祭有三,一是大禘,大傳、喪服小記所云:「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國語與祭法則皆云「周人禘嚳而郊稷」是也。一是吉禘,春秋閔二年:「吉禘於莊公。」杜預、何休輩皆以爲合群廟祧廟之主升食於太祖,即是祫祭,然變名稱禘。文二年「大事於太廟,躋僖公」,公羊所謂「大事是祫」是也。一是時禘,即時祭之一。王制云:「春礿夏禘。」祭統亦云:「春祭曰礿,夏祭曰禘。」而郊特牲與祭義則皆云「春禘而秋嘗」,然總是時祭是也。論語之禘當是「不王不禘」之禘。此本王者大祭,而明堂位、祭統皆云:「成王以周公爲有勳勞于天下,賜以重祭。」則祭所自出,立出王廟,原得用天子禮樂。但群公雜用,便屬非禮,故不欲觀。此與禮運所引子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一歎正同。康成誤增吉禘,且又以郊與圜丘俱是禘,此則誤之中又加誤者。蓋夫子嘗郊矣,孟子「膰肉不至」,史記「郊又不致燔俎於大夫」是也。夫子嘗禘矣,「子入太廟」,「禘自既灌而往」是也。郊是郊,禘是禘,未嘗合併,而至於吉禘,則夫子全無之。考夫子仕魯在定公十四年,此時未遭國喪,不容吉禘。且諸侯五廟計之,閔僖逆祀,越文宣成襄昭五公,久已在祧壇之列。又且定之元年,季寤與公山弗扭等因陽虎欲去三桓,順祀先公而祈焉,遂就閔僖祧廟而各順其位,則此時不惟祧兼且不逆,而解論語者尚曰「不欲觀以逆祀故」,夢哉! 胡培翬禘祫答問:大傳曰:「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所謂祖,始祖也。王者立七廟,祭始祖而下,又推而上之,以及於始祖所自出,故其祭爲特大,而諸侯不得干焉。爾雅曰:「禘,大祭也。」言宗廟之祭莫大於是也。公羊傳曰:「大祫者何?合祭也。毀廟之主陳於大祖,未毀廟之主皆升合食於大祖。」(注:「自外來曰升。」)蓋時祭各於其廟,又不及毀廟,祫則已毀未毀廟之主皆聚食於大祖廟,故其祭特取義於合。(王制注:「祫,合也。」)說文曰「祫,大合祭先祖親疏遠近」是也。大傳言「禘其祖之所自出」,此其義之著於經而各異者也。又曰:問:鄭氏注喪服小記及大傳俱以禘爲郊祀天,謂祖之所自出者感生帝靈威仰也。今以爲宗廟之祭,其義何據?曰:喪服小記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大傳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下又云:「諸侯及其大祖。大夫士有大事,省於其君。干祫及其高祖。」知皆說宗廟之事,與祭天無涉。儀禮喪服傳云:「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大夫及學士則知尊祖矣。諸侯及其大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據其文由禰由祖由大祖推而至於始祖所自出,明皆一本之親,非指天帝審矣。趙氏昌曰:「禘者,帝王立始祖之廟,猶謂未盡其追遠之誠、尊先之義,故又推尋始祖所自出之帝而追祀之。以其祖配之者,謂於始祖廟祭之,便以始祖配祭也。」此說最是。如周人以稷爲始祖,嚳爲稷之所自出,故周人禘嚳,虞夏禘黃帝、殷禘嚳亦然。 又曰:禘字義以爾雅「禘,大祭也」之訓爲正。蓋祫祭與時祭俱及始祖而止,禘更及始祖之上,故爲大祭。張純、何休訓禘。說文云:「禘,禘祭。」以其祭遼遠,故有審禘之義。賈逵訓爲遞,後人本其說,以爲由親廟祧廟毀廟而遞及焉。義亦得通。 又曰:祭義云:「祭不欲數,數則煩。」周公制禮,以祠禴嘗烝爲時祭,月歲舉行。而禘則追其祖之所自出,祫則大合群廟之主,其典爲特隆,故必待三年五年而後行。此斟酌簡煩之精意。禮緯云:「三年一祫,五年一禘。」鄭氏所據。何休公羊亦同。許慎說文解字云:「周禮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漢儒多依此爲說,蓋必有所受之也。至禘祫之時,張純曰:「禘祭以夏四月。夏者陽氣在上,陰氣在下,故正尊卑之義。祫祭以冬十月。冬者五穀成熟,物備禮成,故合聚飲食。」說得其正。 馬端臨文獻通考:夫所謂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者,如樂用宮縣,舞用八佾,以天子所以祭其祖者用之於周公之廟。張橫渠以爲成王之意不敢臣周公,故以二王之後待魯,而命以禮樂,特伯禽不當受。此說得之。明堂位首言命魯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又云:「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於太廟,牲用白牡犧尊云云。」即此觀之,可見當時止許其用郊禘之禮樂以祀周公,未嘗許其遂行郊禘之祀,後來乃至於禘嚳郊稷,祀天配祖,一一用天子之制,所謂穿窬不戢,遂至斬關;作俑不止,遂至用人。亦始謀之未善有以肇之也。左傳:「宋公享晉侯於楚丘,請以桑林。荀罃辭。荀偃、士匄曰:『諸侯宋魯於是觀禮。魯有禘樂,賓祭用之。』」乃知宋魯不特僭天子之禮樂以祀郊禘,雖燕享賓客亦用之矣。 秦蕙田五禮通考:成王命魯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雖其文出於戴記,先儒亦多疑之。然如馬氏所云,終不敢謂事之必無。蓋報功崇德之意隆,非此不足以自愜,而不知其爲僭端之始基也。自幽厲傷周道,平王東遷,周室衰而天下諸侯之心動矣。是以惠公因魯素用天子之禮樂,遂有宰讓郊廟之請。然王使史角止之,亦猶不許晉文請隧之意也。蓋是時王室之勢雖弱,政府典章未移,而諸侯亦無敢有顯然上干王章者。是以王朝列國之賢公卿大夫,如王孫滿距楚子之問鼎,周公閱辭備物之享,甯武子不答湛露、彤弓,蓋猶辭嚴義正,其氣足以奪僭奸之魄。況魯號稱秉禮,周公之澤未衰,而謂惠公竟儼然用天子之郊禘,尚有所不敢也。此郊禘非禮,所以孔子有周公其衰之歎。若謂成王之賜、伯禽之受,即及郊禘,尤不然矣。馬氏謂杞宋因天子之後,僭用禮樂,而遂及於郊祀。魯亦因其用天子之禮樂而並效杞宋之尤,蓋非一朝一夕之故,此固事勢所必然者。僖公數從伯討,遂爲望國。行父請命於先,史克作頌於後,至三十一年而卜郊見於春秋,閟宮頌及皇祖,且爲之微辭曰「周公之孫,莊公之子」。是明著此禮之始於僖公,而僭成之一大證據也。不然,何以僖公之後書郊不絕,而隱桓莊閔及僖三十年以前無一筆及之耶?若謂魯郊之僭行之已久,視爲常事不書。惟卜之不從,牛之有變,及時之大異而後書。豈前此卜必獲吉,而鼷鼠必不傷牛也?無是理也。是魯之僭郊,其作俑始於成王,其見端由於魯惠,其蔑禮成於僖公,無可疑矣。 四書稗疏:集注誤立灌地降神之文,而慶源輔氏盛爲之說,徇白虎通之失,與開元禮酧酒之妄。愚已詳辯之於詩稗疏矣。抑考家禮注引張子曰:「奠酒,奠,安置也。若言奠贄、奠枕是也。」則張子已知程子酒必灌於地之說之非矣。乃楊氏複又曰:「家禮初獻取盞祭之茅者,代神祭也。」則說尤支離。夫家禮之舉盞灌於茅上,其所取法則祖白虎通之說,以擬禘之灌鬯耳。今云代神祭,則禘之灌鬯亦代神祭乎?雖朱子嘗曰酧酒有兩說,一用鬱鬯灌地以降神,一以古者飲食必祭神,不能自祭故代之。乃不知飲食而祭者於豆間,人之祭也不以茅,何獨代神祭之用茅也?用茅者,沿杜預以包茅縮酒誤爲酧酒,因雜引以成乎非禮耳。蓋降神之說既窮,而又爲代祭之說以文之,但因仍流俗而強爲之飾耳。不知灌非虛置之筵上,乃置之尸前也。既獻之尸,則尸舉之,尸祭之,奚有別降之神?而又何代爲之祭耶?唯不知祼爲酌鬯初獻之名,而灌乃祼字之假借,初非灌園之灌。諸妄輾轉,愈入於迷,等祖考之靈於圃蔬畦稻。唯以張子之言爲破妄之斧,博求之詩及周禮以爲論定,而反求之爲人子孫者之心,謂傾酒於糞壤以事先爲安否,則諸說之謬不攻而退矣。 惠士奇禮說:獻之屬莫重於祼。祼之言觀也,易之觀卦於此取名。凡祼事,鬱人沃盥,故祼一作盥。易曰:「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詩曰:「顒顒卬卬,如圭如璋。」圭璋,祼玉。顒顒,溫貌。卬卬,盛貌。祼之儀也。君有君之儀,臣有臣之儀,君祼以圭瓚,臣助之亞祼以璋瓚。詩曰:「濟濟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峩峩,髦士攸宜。」濟濟者,辟王之容,君之儀也。峩峩者,奉璋之貌,臣之儀也。鬱人詔祼將之儀者以此。宋人之享也置折俎,仲尼使舉之,以爲多文辭。魯人之祼也禘周公,仲尼欲觀之,以爲多威儀歟?論語釋故:爾雅:「禘,大祭也。」凡祭之大者皆謂之禘。祭天莫大乎圜丘與南郊。祭法曰:「周人禘嚳而郊稷。」禘嚳謂冬至祭天於圜丘而以嚳配,謂之禘也。郊稷者,即大傳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祖之所自出,天也。周以夏正祭青帝於南郊,而以稷配,亦謂之禘也。祭地莫大於方澤,祭宗廟莫大於五年之祭,皆曰禘。是禘天神二,地示人鬼各一。天地之禘不灌,灌者據宗廟言。宗廟之禘又有三,其一王制曰:「宗廟之祭,春曰禴,夏曰禘。」此殷禮也。周改春曰祠,夏曰禴。其二則三年之喪畢而吉禘。此诸侯皆得行之。左傳叔向曰「以寡君之未禘祀」,謂吉禘也。惟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乃天子之禮。祫禘皆宗廟之大祭,諸侯得祫不得禘。祫禘之分,祫者,合也;禘者,審諦昭穆也。審諦昭穆,故昭穆各於其廟也。周官大宗伯「以肆獻祼享先王,以饋食享先王」,注:「肆獻祼,祫也。饋食,禘也。」凡天子三年喪畢而祫於大廟,明年春禘於群廟,自後五年而再殷祭。一祫一禘,祫在秋,禘在夏。祭統曰:「昔者周公旦有勳勞於天下。周公既沒,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勳勞者而欲尊魯,故賜之以重祭。內祭則大嘗禘是也。夫大嘗禘升歌清廟,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樂也,康周公,故以賜魯也。」明堂位曰:「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於太廟。」是則成王命魯唯禘於周公廟,而不及群廟,與天子之禘有殊。其後僭於他廟,昭十五年禘於武公,二十五年禘於襄公,定八年禘於僖公,皆行於一廟,而不徧及群廟,但用天子之禘禮耳。其始禘用六月,其後或以七月,或以三月,或以十月,皆非禮。雜記孟獻子曰:「七月日至,可以有事於祖。」七月而禘,獻子爲之也。呂氏春秋言:「魯惠公使宰讓如周請郊廟之禮,桓王使史角往止之。」據此則非成康所賜始於惠公也。周禮大宗伯所謂「以肆獻祼享先王」,是凡祭求諸陰陽之義也。肆獻所以求諸陽,灌所以求諸陰。周人貴陰,故先求諸陰,郊特牲謂「臭陰達於淵泉」者即謂灌。凡祭重灌,於禘尤甚,故夫子欲觀之。禘視曰觀,非常視也。故易曰:「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禮作「祼」,易作「盥」,本書記作「灌」,並同。集解用孔安國義,文無依據,鄭說近之。

按:「灌」即「祼」字之假借,船山之言是也。因集注疏於考證,故詳著漢學家之說,而此章之義乃明。

【集解】孔曰:「禘祫之禮爲序昭穆也,故毀廟之主及群廟之主皆合食於太祖。灌者,酌郁鬯灌於太祖,以降神也。既灌之後,列尊卑序昭穆,而魯逆祀,躋僖公,亂昭穆,故不欲觀之矣。」

【唐以前古注】周禮天官籩人疏引鄭注:禘祭之禮,自血腥始。

【集注】趙伯循曰:「禘,王者之大祭也。王者既立始祖之廟,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祀之於始祖之廟,而以始祖配之也。成王以周公有大勳勞,賜魯重祭,故得禘於周公之廟,以文王爲所出之帝,而周公配之,然非禮矣。灌者,方祭之始,用鬱鬯之酒灌地以降神也。魯之君臣,當此之時,誠意未散,猶有可觀,自此以後,則浸以懈怠而無足觀矣。蓋魯祭非禮,孔子本不欲觀,至此而失禮之中又失禮焉,故發此歎也。」 謝氏曰:「夫子嘗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證也。我欲觀商道,是故之宋而不足證也。又曰,我觀周道,幽厲傷之,吾舍魯何適矣?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考之杞宋已如彼,考之當今又如此,孔子所以深歎也。」

按:孔安國以不欲觀爲逆祀亂昭穆者,孔意以閔僖兄弟相繼,例同父子,各爲昭穆,三傳及國語皆同。賈公彥周官塚人疏言兄弟異昭穆,徐健庵讀禮通考極稱其說。象山姜氏讀左補義主之,段氏懋堂文集及說文示部「禘」字下辨甚詳,皆同孔注也。魯文公逆祀,至定公時已順祀,孔注以此指逆祀,意謂此言在未順祀之前也。昭穆亂於既灌者,皇疏云:「未陳列主之前,王與祝入太祖廟堂中,以酒獻尸。尸以祭,灌於地以求神,求神竟而出堂,列定昭穆。」據皇疏,是既灌之後,逆列始定也。朱子或問不采舊注,而用趙伯循之說,其所謂失禮之中又失禮焉,未嘗不可言之成理,惜空洞毫無依據,此以理詁經之弊也。集注圈外謝氏之說較勝。武進莊述祖論語別記亦主謝說,而考證特爲詳明。是知夫子之歎,在譏其僭,非譏其怠。與下章或人之問,方能針峰相對云。(別記云:義疏云:「先儒舊論灌法不同。一云於太祖室裏龕前東向,束白茅置地上,而持鬯酒灌白茅上,使酒味滲入淵泉以求神也。而鄭康成不正的道灌地。或云灌尸,或云灌神,故郊特牲云:『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鬱合鬯,臭陰達於淵泉。灌以圭璋,用玉氣也。既灌然後迎牲,致陰氣也。』鄭注:『灌,謂以圭瓚酌鬯,始獻神也。』又祭統云:『君執圭瓚灌尸,大宗執璋瓚亞灌。』鄭注:『天子諸侯之祭禮,先有灌尸之事,乃後迎牲。』案鄭二注或神或尸,故解者或云灌神是灌地之禮,灌尸是灌神之禮。而鄭注書大傳則云:『灌是獻尸,尸乃得獻,乃祭酒以灌也。』」今案:灌義雖異,至宗廟有灌,天子諸侯之禮同也,魯之失禮,孔安國以爲魯逆祀,躋僖公,亂昭穆,故不欲觀。不知孔子仕魯在從祀先公之後,不當複譏逆祀。而鄭康成說又與魯禘義異。明堂位曰:「魯君孟春乘大路,載弧韣,旂十有二旒,日月之章,祀帝於郊,配以後稷。」又曰:「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於太廟,牲用白牡,尊用犧象山罍,郁尊用黃目,灌用玉瓚大圭。」明魯禘有灌,魯郊無灌矣。郊特牲曰:「黃目,鬱氣之上尊也。」鄭注:「黃目,黃彝也。周所造,於諸侯爲上也。」正義云:「明堂位:灌尊夏後氏以雞彝,殷以斝,周以黃目。天子則黃彝之上有雞彝斝彝,備前代之器,諸侯但有黃彝,故曰於諸侯爲上也。」又周禮司尊彝職曰:「春祠夏禴,祼用雞彝鳥彝。秋嘗冬烝,祼用斝彝黃彝。追享朝享,祼用虎彝蜼彝。」今魯禘灌用黃彝,不備前代之器,從諸侯禮也。至迎牲以後,朝踐再獻之時,則白牡山罍,兼用四代之禮,其餘可以類推。故夫子曰:「吾不欲觀之矣。」又禘之見於春秋者,閔二年吉禘於莊公,僖八年禘於太廟,左傳於昭十五年有事於武宮,定八年從祀先公,皆稱爲禘。昭二十五年傳「將禘於襄公」,是魯太廟有禘,群廟亦有禘。襄十六年傳「晉人曰寡君之未禘祀」,是晉亦有禘矣。蓋三年喪畢,合祭於太廟,自此以後五年而再殷祭。諸侯與天子禮同,而天子有禘,與諸侯異。魯祭太廟用禘禮,遂假禘之名,其實與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之祭自別,故不譏禘,但譏既灌而往者之僭禮也。襄十年傳云:「魯有禘樂,賓祭用之。」郊特牲云:「諸侯之宮縣,而祭以白牡,擊玉磬,朱干設錫,冕而舞大武,乘大路,諸侯之僭禮也。」是禘於群廟皆僭天子之禮樂也。)

【別解】論語訓:此譏助祭諸臣之怠慢也。往,謂往太廟也。大祭先有朝事之薦,用毛炰之豚,燔燎黍稷,??酒以祭,然後有朝踐之薦,迎牛牲,薦毛血,夫人薦涚水,灌用鬱鬯。二禮既成,乃延尸入卿大夫序,從而行饋食之禮。其先二朝時,助祭者從尸在外,待既灌乃入也。諸臣受宿,當三日在公所,時禮廢人怠,見迎尸前無事,待既灌乃往,大慢不敬。孔子既不能糾正,故不忍觀也。

【餘論】劉氏論語補注:禘非魯所宜行,夫子不欲觀之旨蓋有難言,故托言既灌以往以明之。其實不欲觀者,並不徒係乎灌以往也,並不徒在乎灌後之不敬也。夫灌在迎牲之前,周人先求諸陰,以是爲祭之首事,灌畢而後迎牲。是既灌以後,尚是行禮之初,所行儀節不過十分之一。魯之君臣方致祭太廟,未必即於此時已懈怠也,而不欲觀之意果何以徵哉?蓋魯禘非禮,夫子本不欲觀,而祭時中所用之禮儀,其僭越尤爲過甚。自既灌以往,用牲則有白牡。薦獻之時,尊爵俎豆皆用天子及四代之器制,甚至朱干玉戚以舞大武,皮弁素積以舞大夏,又納夷蠻之樂於太廟,僭分侈張,正夫子所目覩而心嘅者。而其儀又多行於灌後,此子所以託爲是言也。蓋禘不欲觀,乃夫子本意,又不可直言其非。而由灌後以觀,又失禮中之失禮者,故即既灌以往以寓不欲之意,其旨微矣。不然,季氏私祭,自暗及夜而後肅敬漸怠,而謂太廟大祭,方行灌畢頃刻之後,君臣皆全無誠敬之意乎?而曾私祭之不若乎?注雖有言,吾不敢信。 經正錄:禘以上治而統祖,宗以下治而統族,二者相爲表裏,皆禮之大者。大傳【發明】其義,故謂大傳禘祀之禮昉於虞,而備於周。宗子之法,殷惟有小宗,而周立大宗。蓋周先王以親親爲政教之本,仁至義盡,其道尚矣。自周之亡,秦蔑典禮,禘祀不行,而宗法廢。漢氏以後,雖有欲修明之者,而得姓所由莫可稷考,故或依附失實,抑或懲其妄而姑已之。惟宗之亡而致禘不可行,然後知先王肇修人紀之意至深遠也。

按:此條據經正錄引出船山,而訓義及大全說均無其文,不知所引何書。因其頗有理致,故錄而存之。

論語偶記:集注蔀於王肅。近時毛西河、閻百詩所著經學書尚泥集注,未及辯正諸侯自有禘祭之禮。至毛氏謂魯祭出王,原得用天子禮樂。閻氏複欲以王季或太王定爲魯始祖,文王所自出之帝。妄謬至何日止哉?又毛氏譏孔注謂諸侯五廟,閔僖逆祀,越文宣成襄昭五公,久已在祧壇之列。殊不思毀廟之主升食太廟,則雖在祧壇合食時,逆祀依然。即陽虎順祀先公,僅定八年一舉,此外不然可知。更不思哀三年春秋書「桓宮、僖宮災」,於時僖廟尚未毀哉。古注蓋無可議。又案春秋時,魯之禘祭不必定在太廟,群廟及禰廟亦屢有是事。閔二年經書「吉禘於莊公」,昭十五年傳稱「禘於武公」,二十五年傳稱「將禘於襄公」,定八年傳稱「禘於僖公」。武僖非太祖,莊襄又特閔昭之禰,而經傳明言有禘。凡此皆非正法,夫子之歎,或兼爲此歟?

○或問禘之說。子曰:「不知也。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

【考異】史記封禪書述文曰:或問禘之說。孔子曰:「不知。知禘之說,其於天下也視其掌。」 史記辨惑:此孔子自指其掌而言耳。封禪書引之,直云「其於治天下視其掌」,不已疏乎?

【考證】論語集注考證:中庸曰:「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章句謂與論語大同小異,特記者有詳略。王文憲謂論語約而難知,中庸詳而易見。不若以中庸解論語,辭不費而義明。 劉氏正義:仲尼燕居子曰:「郊社之義,所以仁鬼神也。嘗禘之禮,所以仁昭穆也。」又曰:「明乎郊社之義、嘗禘之禮,治國其如指諸掌而已乎?」又祭統言四時之祭云:「禘者,陽之盛也;嘗者,陰之盛也,故曰莫重於禘嘗。古者於禘也,發爵賜服,順陽義也;於嘗也,出田邑,發秋政,順陰義也,故曰禘嘗之義大矣,治國之本也,不可不知也。明其義者,君也。能其事者,臣也。不明其義,君人不全。不能其事,爲臣不全。」中庸云:「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爲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又曰:「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諸文皆禘說之可知者。鄭注中庸云:「示讀如寘諸河幹之寘。寘,置也。物而在掌中,易爲知力者也。」此文無注,意亦當同。 莊氏論語別記:白虎通云:「帝者天號,始祖所自出之帝,故曰天大祖。」王肅之說斯近之矣。趙匡附會其說,以爲魯禘文王,則非也。蓋自魯以禘禮祀周公,故殷祭謂之禘,由是而時祭亦謂之禘。太廟謂之禘,由是而群廟亦謂之禘。魯謂之禘,由是而諸侯亦謂之禘。習而不察,故於魯禘之灌,節取其禮之正。又問禘之說,以正其名之不正也。春秋書「禘于太廟」,又書「大事于太廟」,書「吉禘于莊公」,又書「有事于武宮」。殷祭曰大事,時祭曰有事。於其始書禘,以著其名之不正。又書大事有事,以著其實非禘。觀此而微言大義可以互相發明矣。 論語稽:大凡祖宗能庇蔭子孫與否,亦視其名位之大小。故士祭二代,大夫祭三代,諸侯則五代,惟王者最尊,故可至七代九代。今禘禮則又於七代九代之上追本求原,祭始祖所自出。譬之樹木,根大則枝茂,其高百尺,其蔭之廣亦必百尺。王者由下溯上,能探一本之原,即由近及遠,能措天下之事,故於天下如示諸掌。

按:孔子答或人之意,必合正名、報本二義乃爲完備,故備錄之如右。

【集解】孔曰:「答以不知者,爲魯君諱也。」包曰:「孔子謂或人,言知禘禮之說者,於天下之事如指示掌中之物,言其易了也。」

【集注】先王報本追遠之意,莫深於禘,非仁孝誠敬之至,不足以與此,非或人之所及也。而不王不禘之法又魯之所當諱者,故以不知答之。示與視同。指其掌,弟子記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言其明且易也。蓋知禘之說則理無不明,誠無不格,而治天下不難矣。聖人於此,豈真有所不知也哉?

【餘論】四書辨疑:此以指其掌爲言禘之易知也,此外若無別說,則易知之意定矣。其下再說蓋知禘之說天下不難治,此又以指其掌爲言天下易治也。一易字之意而以兩圖爲說,亦甚未安。注文本意蓋於中庸見其「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文與此章頗有同處。故於明且易之下,又言天下不難治也。殊不審兩經之文雖有數字相類,而其義實不同。中庸一章普言以孝爲治之易,禘嘗二字乃是於宗廟祀先之禮中舉其大概耳,非如此章專言禘之一事也。如云「修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裳衣,薦其時食」,又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蓋以爲慎終追遠,則民德歸厚,故言治國如示諸掌,非虛語也。今言知禘之說,則理無不明,誠無不格,而天下不難治。以公論評之,僅知禘之一說便能明盡事物之理,纔知其說,未嘗持守奉行,便能無不感格,皆無此理。況自三代而下,以及於今,知禘之說者蓋不少也,未聞皆能平治天下如示手掌之易也。由此觀之,則其所謂天下不難治者,蓋亦無據之空言耳。 黃氏後案:孔注嫥以掩君惡爲解既未是,朱子解不知之答則得之,其申趙說則非也。唐制,天寶時禘於大清宮,以李聃爲始祖所自出。趙氏因此有追嚳配稷之說。至宋王介甫信其說,神宗遂因之罷禘享。南渡後遵前制,朱子因援趙說以入經注矣。

按:黃氏後案尚有駁趙氏六謬,大旨謂趙氏好攻三傳,自立臆說。至論禘之禮,又曆指左傳所云烝嘗禘於廟及寡君未禘祀之文,以爲左氏之妄。並徧詆禮記春禘夏禘等文爲徒據春秋經文以附會之。掊擊諸經傳,藐無忌憚云云。文長不錄。(附:黃氏后案:又曰:祭法之禘嚳,鄭君謂冬至祀天於圜丘,配以嚳。祭法之郊稷,大傳之禘推祖所自出,鄭君謂夏正祭感生帝於郊,配以稷。是冬至、孟春之祀天,俱稱禘也。自王肅始駁鄭君說,而趙氏說又汩之,經義益不明矣。祭法:禘在郊上。趙氏謂禘之所及最遠,故先言之。申趙者謂鄭君讀祭法不熟,見禘在郊上,遂以圜丘之祭釋之。然周語:禘郊之事,則有全烝。魯語:天子日入監九御,使潔奉禘郊之粢盛。楚語:郊禘不過繭栗,烝嘗不過把握。又曰:天子禘郊之事必自射其牲,諸侯宗廟之事必自射其牛,刲羊擊豕。又曰:天子親春禘郊之盛。諸文多禘在郊上,且與宗廟烝嘗對文,趙氏將何以解之。鄭君以祭法本於國語展禽之言,不徒解祭法以爲通,趙說求通於祭法而不通於國語,其謬一也。虞、夏非同出,黃帝后稷非帝嚳之子,前儒已有定論。申趙說者據潛夫論稷爲嚳之後嗣,而云遠祖亦可追所自出,其說似通,然祭法言虞夏禘黃帝,殷周禘嚳,祇以五帝配天,實非追所自出。國語復云商人禘舜,商一代之祀或嚳或舜,不妨更制,如必謂追祖所自出,禘舜又何以解之?其謬二也。以圜丘之祀不可配嚳而必配稷,於經無所證,注說亦無所見。趙氏以意言之,不知嚳之配天,理未必悖。如嚳旣廟祭,不爲立廟而屈尊就卑以稷廟享之,於理未合,其謬三也。王制:祭天地之牛角繭栗,宗廟之牛角握,與國語禘郊繭栗、烝嘗把持之文相合。趙氏於此自知其不能通,云凡禘皆及五帝,如太皞等,以其功高,歷代兆於四郊以祭之,次於天帝牛,不得不爾。前旣駁鄭君混禘於郊,此又與所駁之說自相伐,其謬四也。以稷之所自出爲帝嚳,因以周公之所自出爲文王,此趙氏之臆說。萬氏學禮質疑、顧氏春秋大事表斥其無稽之談,當矣。而尤有不可不辨者,成王賜魯重祭,止用禘祭之籩豆樂舞以尊周公,倘魯祭文王乖於諸侯,不祖天子之義,則成王之賜,伯禽之受,不應如是之悖,其謬五也。趙氏曰:夫子不欲斥君之惡,便云不知。述禮者不達此意,遂云明乎郊社之義,禘嘗之禮,治國如指諸掌。此不達聖人掩君之惡遂云爾,假令達於祭祀亦儀表中一事,何能治國?式三謂:趙氏所集春秋纂例好攻三傳,自立臆說;至論禘之禮,又歷指左傳所云烝嘗禘於廟及寡君未禘祀之文,以爲左氏之妄;並徧詆禮記春禘、夏禘等文爲徒據春秋經文以附會之,掊擊諸經、傳,旣爲縱肆之極至;此經天下示掌之文與禮·燕居篇,中庸篇相符,正可知禘義閎深,非或人所能見及。而趙氏亦一概斥之,敢毀經典,藐無忌憚,其謬六也。蓋趙說之謬如此。)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考證】春秋繁露祭義篇:祭之爲言,際也,與察也。祭然後能見不見之見者。見不見之見,然後知天命鬼神。知天命鬼神,然後明祭之意。明祭之意,乃知重祭祀。孔子曰:「吾不與祭,祭神如神在。」重祭事如事生,故聖人於鬼神也,畏之而不敢欺也,信之而不獨任,事之而不專恃。其公報有德也,幸其不私與人福也。

按:劉寶楠云:「董釋祭神之義,而引文有脫誤。王制『大夫祭五祀』,鄭注:『五祀,謂司命也,中霤也,門也,行也,厲也。此祭謂大夫有地者,其無地祭三耳。』孔疏申鄭意,以此及祭法但是周禮。若曲禮『大夫祭五祀歲徧』,注以爲殷制,不言有地無地之分。又曲禮云『士祭其先』,亦與周制士立二祀或立一祀異也。此文祭神統言五祀,夫子是無地大夫,亦止有三祀也。」

捫蝨新語:論語中有因古語而爲說者,如「祭如在」二句正是古語。其子曰云云,乃孔子因之有感,發爲是說也。

【集解】孔曰:「祭如在,言事死如事生也。祭神,謂祭百神也。」

【唐以前古注】皇疏:此以下二句乃非孔子之言,亦因前而發也。孔所以知前是祭人鬼、後是祭百神者,凡且稱其在以對不在也。前既直云如在,故則知是人鬼、以今之不在對於昔之在也。後既云祭神如神在,再稱於神,則知神無存沒,期之則在也。

【集注】程子曰:「祭,祭先祖也。祭神,祭外神也。祭先主於孝,祭神主於敬。」愚謂此門人記孔子祭祀之誠意。

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

【考異】舊唐書馬周傳引文「與」字作「預」。

【音讀】群經義證:舊讀以「吾不與祭」爲句,見春秋繁露。愚謂當以「與」字斷。大宗伯:「若王不與祭祀,則攝位。凡大祭祀,王后不與,則攝而薦豆籩徹。」外宗:「王后不與,則贊宗伯。」祭僕:「王之所不與。」周官曆著可據。 經讀考異:舊讀以「吾不與祭」爲句,愚謂以「與」字斷。祭如不祭,義自豁然矣。朱子集注明言或有故不得與,正可舉證。近人篤信朱子,於此反從舊讀,義所未安也。 黃氏後案:韓子讀墨子篇云:「孔子祭如在,譏祭如不祭者。」洪氏注言:「祭如不祭,吾所不與。與,許也。」如此句讀,解義皆異,亦一說也。

【集解】包曰:「孔子或出或病而不自親祭,使攝者爲之,不致肅敬於心,與不祭同。」

按:特牲饋食禮疏引作鄭注,故「不致敬」作「不致肅敬」。又公羊桓八年傳何注:「士有公事不得及此四時祭者,則不敢美其衣服,蓋思念親之至也。故孔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公羊以士職卑,有公事不能使人攝祭,則廢祭也。注引論語者,謂孔子仕爲大夫,有事故使人攝祭,己未致其思念,如不祭,然則與士廢祭同也。賈引論語注無姓名,今鄭注輯本皆據疏列入,但與包注文同,或賈即引包氏也。

【唐以前古注】筆解:韓曰:「義連上文『禘自既灌而往,吾不欲觀之矣』。蓋魯僖公亂昭穆,祭神如神在,不可躋而亂也。故下文云『吾不與祭』,蓋歎不在其位不得以正此禮矣,故云『如不祭』,言魯逆祀,與不祀同焉。」

【集注】又記孔子之言以明之。言己當祭之時,或有故不得與而使他人攝之,則不得致其如在之誠,故雖已祭,而此心缺然如未嘗祭也。

【別解】論語發微:孔子仕魯,凡郊禘以及夏禴秋嘗冬烝春社秋省而遂大蜡皆與於祭。禮運「與於蜡賓」即其一事。魯郊禘非禮,以不欲觀。不知其說以爲國諱。其大者既奢僭而不知本,其餘祭必皆虛文而無實。凡內祭外祭,其君若臣不能精意以通昭明,天神地示人鬼不可得而享,故曰「吾不與祭,如不祭」也。若謂孔子或出或病,不自親祭,使攝者爲之,則指孔子自舉祭,不當以與祭言也。論語訓:與讀如「則誰與」之與,予也。春秋傳曰「不與晉」,又曰「不與大夫」,若祭非其鬼及逆祀立煬宮,旅泰山,猶三望,皆所不與,以其與不祭同也。禮有攝祭,不可云如不祭。

按:王氏讀「不與」斷句可也,至訓與爲許,則未免好奇之過。竊謂「祭如在」二句,蓋古語,記者引之,先經以起例。陳善之說是也。禮特牲賈疏:「大夫已上時至,唯有喪故不祭,自餘吉事皆不廢祭。若有公事及病,使人攝祭。」又祭統云:「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親涖之,有故則使人可也。」皆可爲此章注腳。孔子係大夫,除祭祖先之外,尚須祭五祀。非有特別事故,而使他人攝祭,則精意不誠,雖祭猶之未祭也。

【餘論】朱子語類:此弟子見孔子祭祖先及祭外神,致其孝敬以交鬼神也。孔子當祭祖先之時,孝心純篤,雖死者已遠,因時追思,若聲容可接,得以竭盡其孝心以祀之也。祭外神,雖神明若有若無,聖人盡其誠敬,儼然如神明之來格,得以與之接也。范氏所謂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蓋神明不可見,惟是此心盡其誠敬專一在於所祭之神,便見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然則神之有無,皆在於心之誠與不誠,不必求之恍惚之間也。又曰:問:范氏謂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只是心誠則能體得鬼神出否?曰:誠者,實也。有誠則凡事皆有,無誠則凡事皆無。如祭祀有誠意,則幽明便交。無誠意,便都不相接。

按:范氏之說極爲船山所贊許,故曰惟聖人能知鬼神之情狀。


論語集釋卷六

八佾(下)


○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奥,寧媚於竈,何謂也?」

【考證】四書稗疏:五祀夏祭竈。竈者火之主,人之所以養也。祀以雞。其禮,先席於門奥西東,設主於竈陘。先席於門奥西東者,迎神也。門奥西東者,門在東,奥在西。席設於門之西奥之東,正當室之中,而居户外,其非席於奥審矣。祀門設主於門左樞,祀户設主於門內之西,祀行爲較壤於廟門之西,設主於其上,唯祀中霤設主於牖下。牖在室西南,其下卽奥也。是則唯祭中霤則於奥,餘祀皆不於奥而設席也。與其媚奥寧媚竈云者,謂中霤爲土,分王四季,不能爲四時之主,故集注謂無恆尊,不如竈之主火而司養,專四時之一,爲在時而乘權也。昧者誤讀設席於門奥西東之文,遂謂四時之祭皆先席於奥,亦習謬而不覺矣。四書辨證:顧氏據禮器疏,故云奥竈是一神。若然,只宜祭竈設席迎尸於此,中霤禮何以云五祀皆然哉?蓋奥有在廟者,如少牢「設饌于奥」之類是。有在宫者,如曲禮「人子居不主奥」之類是。要是空虚之處,祭五祀皆迎尸於此,似常尊,却以及時之神爲神,如祭竈迎尸於此,卽以竈神爲神,猶人主以權臣之權爲權,而己莫能爲主焉。顧說非也。四書摭餘說:毛西河專執鄭氏五祀祭於廟之說,謂從來行祭無在家室中者,不惟祭祖宗在廟,卽祭五祀亦無不在家廟之中,而謂「祭於其所」是朱子自造禮文。不知宗廟之祭,尸入始祭籩豆及黍稷醴。此于竈陘已祭尸,入應坐而饌食,不更祭黍稷及肉醴,故曰「略如宗廟之儀」。夫竈陘則所爲祭於其所也。既徹而設饌筵前,所爲迎尸而祭于奥也。祭廟時不祭竈而祭爨,爨者老婦之祭。然則五祀當祭于宫矣,朱子亦何嘗自造禮文也?惟是鄭言設席于奥。疏以爲廟門之奥,則不然。蓋廟之奥,廟主在焉,必不可以設神席。若後寢之奧,衣冠藏焉,恐亦非是。古中霤禮于祀竈言席于門之奥,其諸皆門堂之奥歟?鄭注謂祭五祀用特牲。特牲者,一牲也,卽禮器之牲羊。小司徒所云「小祭祀供羊牲」者,孔疏謂用特牛,非。郊之特牲是騂犢,安得謂五祀與郊同?而諸侯社稷且少牢,亦無五祀反以牛之理,是天子以下皆羊牲也。設主用醴肉,迎尸用鼎俎。所謂醴肉鼎俎者,羊牲耳。白虎通云:「天子诸侯用牛,大夫用羊。」又云:「户以羊,竈以雞。」皆非也。但注言竈雖卑賤,則黄帝作竈,死爲竈神之說,固不足信。而古周禮說顓頊氏有子曰祝融,爲竈神,是亦上公之貴也。不如高氏誘月令之說曰:「吳回,回祿之神,託於竈,是月火王故祀之。」蓋五祀皆迎尸於奧,故奥有常尊,而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皆赖養于竈,故曰當時用事。汉書曰:「李少君言祀竈可致神物,天子親祀焉。」淮南子曰:「有虞氏祀先中霤,夏后氏先户,殷人先門,周人先竈。」則时俗媚竈之說,誠非無自。劉氏正義:御覽五百二十九引鄭此注云:「王孫賈自周出仕於衛也。」案白虎通姓名篇:「王者之子稱王子,王者之孫稱王孫。故春秋有王子瑕。論語有王孫賈。是賈爲周王者孫也。皇疏以賈爲靈王孫。廣韻引世本、通志氏族略並以爲頃王之後。梁氏玉繩古今人表考引春秋分記,又以爲康叔子王孫年之後,則以王孫爲氏,本爲衛人,非自周出仕,與鄭氏異義,非也。下篇言衛靈公之臣王孫賈治軍旅,是賈仕衛也。

【集解】孔曰:「王孫賈,衛大夫。奥,內也,以喻近臣。竈以喻執政。賈執政者,欲使孔子求昵之,微以世俗之言感動之也。」

【唐以前古注】釋文引鄭注:奥,西南隅。皇疏:時孔子至衛,賈誦此舊語以感切孔子,欲令孔子求媚於己,如人之媚竈也。

【集注】王孫賈,衛大夫。媚,親順也。室西南隅爲奥。竈者,五祀之一,夏所祭也。凡祭五祀,皆先設主而祭於其所,然後迎尸而祭於奥,略如祭宗廟之儀。如祀竈則設主於竈陘,祭畢而更設饌於奥以迎尸也。故時俗之語因以奥有常尊而非祭之主,竈雖卑賤而當時用事,喻自结於君,不如阿附權臣也。賈,衛之權臣,故以此諷孔子。

别解一羣經平議。媚奥媚竈皆媚人,非媚神也。古以奥爲尊者所居,故曲禮曰:「爲人子者居不主奥。」而春秋時有奥主之稱。昭十三年左傳「國有奥主」是也。竈則執爨者居之,所謂厮養卒也。當時之人以爲居奥者雖尊,不如竈下執爨之人實主飲食之事,故媚奥不如媚竈。國語周語載人之言曰:「佐饔者嘗焉。」卽此意也。王孫賈引之,蓋以奥喻君,以竈自喻。孔注未得其旨。

别解二四書典故辨正:羅整葊云:「子見南子,子路不悦,蓋疑夫子欲因南子以求仕也。然當是時不獨子路疑之,王孫賈亦疑之矣。媚奥之諷,殆指南子而言也。觀夫子所謂天厭之者,卽獲罪於天之意。」此說得之。奥者,室中深隱之處,以比南子。竈是明處,蓋謂借援於宫閫之中,不如求合於朝廷之上耳。

别解三四書約旨:或謂王孙賈在衛算不得權臣,當時市權只有彌子瑕一人,或是他自家欲酌所媚而問耳。

按:以上三說,以此説最爲合理。蓋賈本周人,入仕於衛。當靈公之時,政權操於南子、彌子瑕之手,以孔子之賢且不能不見南子。孟子云:「彌子之妻與子路之妻兄弟也。彌子使人告子路曰:『孔子主我,衛卿可得也。』」其聲勢赫弈至此。賈蓋謀所以自處之道於孔子。奥在內位尊,喻南子也。竈之卑賤,喻彌子也。與當時情势最爲相合。觀孔子答以獲罪於天,仍是答子路有命之意。賈在衛國並非權臣,孔子且稱其有治軍旅之才,而注疏家意欲以陽貨待之,不可解也。任氏之說雖創而實確。

【餘論】日知録:奥何神哉?如祀竈則迎尸而祭於奥,此卽竈之神矣。時人之語,謂媚其君者將順於朝廷之上,不若逢迎於燕退之時也。注以奥比君,以竈比權臣,本一神也。析而二之,未合語意。

【發明】反身録。古來權奸憑藉寵靈,势位已極,又患無名,每以美職厚禄牢籠正人君子,以爲名高。而不知正人君子惟恐不義富貴,浼其生平,超然遠引,若鳳翔千仞,豈彼所得而牢籠之哉?學者於此處須慎之又慎,所謂風急天寒夜,纔看當門定脚人。若此處一錯,一失脚便成千古憾矣。

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考證】春秋繁露郊祭篇:天者,百神之大君也。事天不備,雖百神猶無益也。何以言其然也?祭而地神者春秋譏之,孔子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劉氏正義:墨子經上:「辠,犯禁也。」說文:「辠,犯法也。從辛,從自。言罪人蹙鼻苦辛之憂。秦以辠似皇字,改爲罪。」賈自周出仕衛,必有獲罪周王者。臣以君爲天,故假天言之。「禱」者,說文云:「告事求福也。」周官大祝「五曰禱」,是禱亦祭名。

【集解】孔曰:「天以喻君也。孔子距之曰:如獲罪於天,無所禱於衆神。」

【唐以前古注】皇疏引欒肇云:奥尊而無事,竈卑而有求。時周室衰弱,權在諸侯,賈自周出仕衛,故託世俗言以自解於孔子。孔子曰「獲罪於天。無所禱」者,明天神無上,王尊無二。言當事尊,卑不足媚也。

按:欒氏此説,黄氏式三認爲創解,實則尚不如任說之切合當時情势。

【集注】天卽理也,其尊無對,非奥竈之可比也。逆理則獲罪於天矣,豈媚於奥竈所能禱而免乎?言但當順理,非特不當媚竈,亦不可媚於奥也。

【餘論】崔述論語餘說:注云:「天卽理也,逆理則獲罪於天矣。」説者云:天者,上帝之稱。以理爲天非也。案【集注】凡正釋其意者,皆云「某,某也」。若云「某卽某也」、「某猶某也」,皆非本字之義。乃推明其義,使人易曉耳。蓋天沖漠無朕,獲罪與否,無可徵者,故指理以明。但有悖於理,卽獲罪於天,非謂理爲天也。 钱氏养新録:宋儒謂性卽理是也,謂天卽理恐未然。獲罪於天無所禱,謂禱於天也,豈禱於理乎?詩云敬天之怒、畏天之威,理豈有怒與威乎?又云敬天之渝,理不可言渝也。謂理出於天則可,謂天卽理則不可。 四書改錯:天解作理,四書集注補辨之甚悉。大抵宋儒拘滯,總過執理字,實是大錯。況天是天神,又有天道,故先儒解「獲罪于天」,亦曰援天道以壓衆神。衆神者,室神與竈神也。又且漢魏後儒引此句皆明指蒼蒼之天,南齊書所載有雜詞云:「獲罪於天,北徙朔方。」可曰獲罪於理,徙朔方乎? 蔡清四書蒙引:獲罪之罪明以禍福言,若謂逆理卽是禍害,反不足以折姦雄之膽。

【發明】反身録:人生真實有命,窮達得喪咸本天定。須是安分循理,一聽於天。若附熱躁進,於定命無秋毫之益,於名節有泰山之損。

○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考異】史記世家無「於」字。 漢書儒林傳「代」作「世」。 隸釋載漢華山碑「監」作「鑒」。 汗簡云:古論語「郁」作「戫」。 說文繋傳「?」字下云:論語「郁郁乎文哉」本作此「?」,假借「郁」字。又「彣」字下引論語「??乎文哉」。 王氏考異:「郁」當作「?」,古無「郁」字,從阝,從卩,俱所不安。

【考證】漢書禮樂志:周監於二代,禮文尤具,事爲之制,曲爲之防。故稱禮經三百,威儀三千。於是教化浹洽,民用和睦,災害不生,禍亂不作,囹圄空虚,四十餘年。孔子美之曰:「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劉氏正義;魯,周公之後。周公成文武之德,制禮作樂。祝鮀言伯禽封魯,「其分器有備物典册」。典册卽周禮,是爲周所赐也。故韓宣子謂周禮盡在魯。又孔子對哀公言「文武之道,布在方策」。方策者,魯所藏也。中庸云:「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今亦指魯。夫子此言吾從周,是據魯所存之周禮言。禮運孔子曰:「吾觀周道,幽厲傷之。吾舍魯何適矣?」是言魯能存周禮也。論語稽:周世樟曰:「如井田一端,雖周亦助,是法乎殷也。學校一端,大學在國,小學在郊,是法乎夏也。封國則五服亦宗夏制,而特異其男邦采衛之名。建官則六卿亦祖殷法,而第更其司士大宗之位。巡狩則五載易爲十二,而陳詩纳賈則同。述職則四朝變爲六年,而敷言試功不異。宗廟雖有三祖二宗之殊,其爲七廟同也。明堂雖有七尋九筵之别,其爲五室同也。冠禮或以毋追,或以章甫,或以委貌,其爲三加同也。魯禮或迎於庭,或迎於堂,或迎於著,其爲親迎同也。養老或兼享,或兼食,莫非别年之心也。格祖或尚聲,或尚臭,莫非求神之意也。推之一車旗。一服物。如王制、明堂所載,莫不參夏殷而兼用之,所謂監於二代也。」

【集解】孔曰:「監,視也。言周文章備於二代,當從之。」

【集注】監,視也。二代,夏商也。言其視二代之禮而損益之。郁郁,文盛貌。

【餘論】輔廣論語答問(經正録引):先王之制,與氣數相爲始終。而前後相爲損益,固非一人一日之所能致也。三代之禮。至周大備,則以氣數至此極盛,而前後相承,互爲損益,至此而始集其大成也。 論語述何:正朔三而改,文質再而復,如循環也。故王者必通三統,周監夏殷,而變殷之質,用夏之文。夫子制春秋,變周之文,從殷之質,所謂從周也。乘殷之輅,從質也。服周之冕,從文也。 論語發微:春秋王者繼文王之體,守文王之法度。隐元年春王正月,傳曰:「王者孰謂?謂文王也。」何休說以上繫王於春,知謂文王也。文王,周始受命之王。天之所命,故上繫天端,方陳受命制正月,故叚以爲王法。不言諡者,法其生,不法其死,與後王共之,人道之始也。潘氏集箋。此知春秋雖據魯新周,然必託始於文王。故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以是知「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謂文王之法度也。自杞宋不足徵,乃據魯作春秋。魯,周公之後。周公成文武之德,而制作明備。孔子從而損益之,故曰從周。從周者,卽監二代之義,謂將因周禮而損益之也。

○子入大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大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

【考異】漢石經「大」字作「太」。 注疏本亦作「太」。翟氏考異:今注疏本非復依何氏集解之舊,故其文與集注本無小異,數「大」字增筆作「太」。考諸釋文,俱有音泰之釋,則當時之集解自爲「大」字。 梁氏旁證:左傳「鄹人紇」,唐石經及宋本皆作「鄹」,酈道元引作「鄹」,始與論語同。「聚」字古或省作「取」。說文:「郰,魯下邑,孔子鄉。」

【考證】論衡知實篇:孔子未嘗入廟,廟中禮器衆多非一,孔子雖聖,何能知之? 四書釋地續:鄹,魯邑名。今則在鄒縣界。鄹人之子乃孔子少賤時之稱。集注:「此蓋孔子始仕之時入而助祭也。」最當。始仕,卽指孔子年二十爲委吏,二十一爲乘田吏言,方與少賤稱相關合。或曰:二者何等卑職,敢駿奔走於廟中?餘曰:觀祭統「煇者,甲吏之賤者也。胞者,肉吏之賤者也。翟者。樂吏之賤者也。閽者,守門之賤者也」,皆以有事於宗廟,尸以其餘畀之。則委吏若周禮之委人,其祭祀之薪蒸木材。乘田吏,周禮之牛人、羊人。牛人,凡祭祀共其牛牲之互,與其盆簝以待事;羊人,凡祭祀飾羔祭割羊牲登其首者也,非無典於廟事,其應在羣有司之列可知。獨當祭時,魯君在前,卿大夫侍從,雝雝肅肅,安得容一少且賤者呶然致辭説哉?故顧瑞屏以爲子入廟,當是隔日宿齊,始可每事問者。是不然作平日往觀,如荀子所載孔子觀於魯桓公廟,有欹器,問守廟者曰「此爲何器」之類。則非執事有恪時,縱來不知禮之誚,亦不必毅然立辨曰是禮也,以明其敬謹之意。此則吴愈亦韓語餘云爾,因并識之。 札樸:文十五年左傳「卞人以告」注文:「卞人,魯下邑大夫。」正義云:「治邑大夫例呼爲人。孔子父爲鄹邑大夫,謂之鄹人。」沈欽韓左傳補注:史記正義引括地志云:「故鄒城在兗州泗水縣東南六十里,昌平山在泗水縣南六十里。」輿地志云:「鄒縣西界闕里,有尼丘山。」此「莝城」應是「鄒城」之誤,釋文無音可知也。一統志:「鄒縣在曲阜縣東南。」縣志云:「東十里有西鄒集,與邾婁之改名鄒者别。」水經注謂「邾國,叔梁之邑,孔子生於此」者,誤。 劉氏正義: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諸侯五廟,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鄭注以爲周制。漢書韋玄成傳:「禮,王者始受命,諸侯始封之君。皆爲太祖,以下五廟而迭毁。」周公是魯始封,爲魯太祖,故廟曰太廟也。公羊文公十三年傳:「周公稱大廟,魯公稱世室,羣公稱宫。周公何以稱大廟于魯?封魯公以爲周公也。」穀梁傳略同。明堂位:「大廟天子明堂。山節藻棁,復廟重檐刮楹,達嚮崇坫,康圭疏屏,天子之廟飾也。」阮氏元明堂論:「魯之大廟,猶周明堂中之清廟也。故左氏傳。『取郜大鼎于宋,納于大廟。』臧哀伯卽以清廟茅屋爲説,明堂以茅蓋屋也。魯侯國,不得别立明堂,其一切非常典禮皆於大廟行之。」又云:潛夫論志氏姓云:「伯夏生叔梁紇,爲鄹大夫,故曰鄹叔紇。」是鄹人爲鄹大夫,漢人相傳有此說也。左傳孔疏云:「古稱邑大夫,多以邑冠人。」邢疏引左傳「新築人仲叔于奚」證之是也。段氏玉裁說文注謂:「郰人是舉所居之地,非爲所治邑。郰大夫之文始見王肅私定家語,孔氏論語注乃肅辈僞託者?似不足信。」段氏此辨甚是。然其誤自潛夫已然,亦非始王肅也。

【集解】包曰:「大廟,周公廟。孔子仕魯,魯祭周公而助祭。孔曰:「鄹,孔子父叔梁紇所治邑。時人多言孔子知禮,或人以爲知禮者不當復問也。雖知之當復問,慎之至也。」

按:論語古訓:「安國爲孔子十一世孫,而注云『孔子父叔梁紇』,此更可疑者。」

【集注】大廟,魯周公廟。此蓋孔子始仕之時入而助祭也。鄹,魯邑名。孔子父叔梁紇嘗爲其邑大夫。孔子自少以知禮聞,故或人因此而譏之。孔子言是禮者,敬饉之至,乃所以爲禮也。

【別解】羣經平議:古字也、邪通用。陸氏經典釋文序所謂「如、而不分,也、邪無别」者是也。論語「子張問十世可知也」、「井有人焉,其從之也」、「豈若匹夫匹婦之爲諒也」,諸也字並當讀作邪。又如「事君盡禮,人以爲諂也」、「子曰其事也」,此兩也字,尋繹文義,亦邪字也。魯僭王禮,大廟之中,犧牲服器之等,必有不循舊典者,子入大廟每事問,所以諷也。或人不論其旨,反有孰爲知禮之譏,故子曰「是禮也」,猶云是禮邪,乃反詰之辭,正見其非禮矣。 論語別記:魯用禘禮始自周公廟,其後羣公廟皆有禘。子入大廟,凡禮樂犧牲服器之等每事問焉,此薄正祭器之時也,雖爲之兆,未能遽革。而或人乃有孰謂知禮之譏,子聞之曰「是禮也」,斯聖人之正言,猶不欲觀之歎、不知之對,言問是禮者,欲魯之君臣知其非禮而革之也。 論語述何:魯自僖公僭禘於大廟,用四代之服器官,其後大夫遂僭大禮。每事問者,不斥言其僭,若爲勿知而問之,若曰此事昉於何時,其義何居耳。以示天子之事,魯不當有也。或人習而不察,故正言以告之。

按:此可備一説。

【餘論】讀四書大全説。若說入太廟是助祭,則當奏假無言之時而諄諄詰難,更成甚禮?荀子所記孔子觀欹器事亦是閒時得入。想古宗廟既無像主,又藏於寢,蓋不禁人游觀。而諸侯覲問冠昏皆行於廟中,或有執事之職,君未至而先於此待君,故得問也。每事問卽非不知,亦必有所未信,從好古敏求得者,若未手拊而目擊之,終只疑其爲未然。聖人豈必有異於人哉?尋常人一知便休,則以疑爲信,知得來儘是粗疎,如何會因器以見道?夫子則知問者信之由,不問者疑之府,而禮之許人問者,乃使賢者俯就,不肖者企及,以大明此禮於天下也。若已知已信而故作謹縟之狀,此正朱子所云石慶數馬之類,又何足以爲聖人?尹和靖雖知亦問之説,祇要斡旋聖人一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謹,而誠僞關頭早巳鶻突。蓋不知不信原有深淺之分,而聖人之知則必以信爲知。未信而問,問出於誠,聖人之所以忠信好學不可及者正以此耳。 雷氏經説。子入大廟每事問,非君后承祭時,蓋祭之前夕。太史讀禮書而協事,祭之日夙興入廟。太史執禮書以次位。當此時,凡執事者皆可向太史辨問,故禮曰「辨事者考焉」。子之每事問當在此時,故曰是禮。 論語後錄:此當是入廟助祭,有所職守,當行之事不敢自專,必咨之主祭者而後行。若問器物,則廟中爲嚴肅之地,夫子必不嬈嬈如是。充說非也。吕氏春秋「無醜不能,無惡不知」,高注:「孔子入大廟,每事問,是不醜不能,不惡不知。」比充說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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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論語集釋015发布于2024-05-13 15: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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