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柟《论语因问》的诠释特色
作者:唐明贵,聊城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院长,研究方向为论语学史。
文章出处:《朱子学研究》第三十七辑,江西教育出版社,2021年
内容概要:
一、秉承理学宗旨
二、融入张载之学
三、扬弃阳明心学
四、结语
吕柟(1479—1542),字仲木,世居泾水北,自号泾野,学者尊为泾野先生,明西安府高陵(今陕西省高陵县鹿苑镇)人。他自幼笃志好学,虽寒暑不辍。14岁应童子试,补廪生。正德三年(1508)殿试进士第一,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后历官解州判官、南京吏部考工司郎中、南京上宾司卿、南京太常寺少卿、北京国子监祭酒、南京礼部右侍郎等职,主要著作有《泾野子内篇》《四书因问》《五经说》《宋四子抄释》等。其中《四书因问》“皆记其门人质问《四书》之语”,共六卷,《大学》《中庸》各一卷,《论语》《孟子》各二卷。“所说多因《四书》之义推而证诸躬行,见诸实事”[1],具有自己的特色。
吕柟生活的时代,阳明学兴起,程朱理学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嘉、隆而后,笃信程、朱,不迁异说者,无复几人矣”[2],“时天下言学者,不归王守仁,则归湛若水,独守程、朱不变者,惟柟与罗钦顺云”。虽然此说“独守”不确,但也反映了吕柟的学术渊源。另据《明史·吕柟传》记载:“柟受业渭南薛敬之,接河东薛瑄之传,学以穷理实践为主。”四库馆臣认同此说,指出:“柟师事渭南薛敬之,其学以薛瑄为宗。”[3]由此可知,吕柟曾师事于薛敬之,而薛氏之师为周惠,他又曾听学于段坚(直接受学于薛瑄门人阎禹锡)和受学于李咏(薛瑄门人)。因此,说吕柟之学出自程朱一脉实非虚言。清儒樊景颜、龙万育、贺瑞麟更是据此指出“先生道统程朱,师法孔孟”[4],标榜“其学问渊深,义理精奥,实接孔孟之心传,绵程朱之道统”[5],认为吕氏“虽不欲显立门户,而确然程朱是守”[6]。这在《论语因问》中亦有所体现。
第一,认同朱注。在《论语因问》中,吕柟多次对朱注予以高度认可。如《公冶长篇》“季文子三思而后行”章,朱注引程子说中有“为恶之人,未尝知有思,有思则为善矣。然至于再则已审,三则私意起而反惑矣,故夫子讥之”[7]语,有弟子质疑此注,指出:“季文子三思而后行,以愚观之似有可取,朱子解‘三则私意起而反惑’,恐非乎?”吕柟答曰:“朱子之言是也。”[8]《子罕篇》孔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在这里,孔子先是赞扬子路品格高尚,接着就告诫他不能满足现状,还要向着更远的目标前进。朱注点出了孔子之言的微旨,指出:“终身诵之,则自喜其能,而不复求进于道矣,故夫子复言此以警之。”接着,又引谢氏曰:“耻恶衣恶食,学者之大病。善心不存,盖由于此。子路之志如此,其过人远矣。然以众人而能此,则可以为善矣;子路之贤,宜不止此。而终身诵之,则非所以进于日新也,故激而进之。”[9]警告子路不要自满自足,而要不断进取。吕柟非常赞同朱子之说,认为应始终保持谦虚不自满、虚怀若谷的态度,否则就会裹足不前:“学诚不容以自足,自足则不能造其极。《书》云:‘有其善,丧厥善。’必如颜子,有若无,实若虚,可也。故朱子云:‘自喜其能,不复求进于道也。’此说良是。”[10]又,《子路篇》“君子和而不同”中的“和”字,朱注曰:“和者,无乖戾之心。”[11]吕氏认同此意,指出:“《注》云‘和者,无乖戾之意’,最说得好。”进而借机对当时的社会风气予以了批判:“今人只是立脚不定,故或荡于声色,或殖于货财,或滞于文艺,此心不能与天地同其大,亦只是和而同于人也。若于此开头决破几分,亦见学有得力的去处。”[12]人们饱受外界的羁绊,不能做到心包天地,只能做到迎合别人的心理、附和别人的言论,没有自己的思想。倘若能在此打开缺口,才能找到成圣成贤之路。
第二,承袭理欲思想。理欲关系是程朱理学探讨的核心问题,在他们那里,天理是唯一的,它与人欲相对,人间的秩序都是天理的显现,这在《论语因问》中亦有呈现。在吕柟看来,天理只有一个,“天理是一个天理,不分今古”[13],它无处不在,“纤悉处皆是天理,如张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14],无一物而非天理;但它并非高悬在上,而是与人事如影随形的,“程子‘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之言极明白。今孟禽欲举一二事为样子者,只是把天理看在苍然之表,以为上也;把人事看在渺然之躯,以为下也。孟禽只在人事上作,则天理自随。孟禽作处殊无高卑难易之别”[15]。这就是说,所谓“天理”不是形而上的苍然之理,人事也不仅仅是形而下的器物。实际上,二者是互为一体,“天理不在人事之外,外人事而求天理,空焉亦矣”[16],不能将其分割,视为两截。故“下学人事,上达天理”,是说通过具体而微的日用人事就能认识和把握那超越的所以然之理,“《乡党》记夫子威仪、饮食、衣服,皆天理之发见处,必先学此而后达道”[17]。
吕柟进而指出,天理虽为主体所固有,但有时会被私欲遮蔽,“天理本是我所固有的,但为私欲障蔽去了”[18];有时不能战胜人欲,“理是理、欲是欲,理有时不能胜欲,故又昏了一昏,息了一息”[19]。那么,如何才能恢复本自固有的天理呢?在吕氏看来:一是要做到克己除私,“若克除己私,则天理即复还我矣”。他指出,“人惟为声色货利所缠缚,如坠于井底一般”,为外物所累,因此,“须斩去世间一切可爱、可惜、可喜、可慕的心”,做到心无旁笃,“一于天理,便好如日月之明一般”。具体而言,就是努力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克己则无我,无我则天理,故非礼勿视听言动,即复天理也”[20],不符合礼要求的不看、不听、不说、不做,“久之,自与天合,不患不寡过也”[21],就不会出现过错了。二是要做到依于仁。“仁”作为孔子思想中最高的道德原则、道德标准和道德境界,集整体的道德规范于一身,因此,在吕柟看来,一切唯以仁为依归,才能排除私欲之诱惑,“依仁则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夹杂,到此地位,外面东东西西最惑他不得了”[22]。只要成为仁者,做到与天理合一,就能够抵御外邪的侵入,“仁者浑然天理,所谓中有主则外邪自不能入”[23]。三是要立志做到知止。所谓知止,“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则志有定向”[24]。即志在达到至善的境地。在吕柟看来,学者必须先从内圣方面下功夫,才能达到至善之境界,“学者必须从格致诚正来,则能知止”。一旦达到这一境地,“才知止”,人的日常行为就会“纯是天理用事”,如此一来,则“己私自退”。倘若不然,“只如破屋御寇一般,旁溃窃发,实难支撑得住”,就会被私欲打败。因此,“须是实见得日日缉理自己的墙屋”,使“天理在内作主人”,则“私意自能不容”[25]。
第三,接续格物工夫。格物工夫是朱熹工夫论的重要内容,在《大学章句》中,他曾经指出:“此一书之间,要紧只在‘格物’两字,认得这里看,则许多说自是闲了”,“本领全只在这两字上。”[26]那么,何谓格物呢?朱子指出:“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27]格物就是即物穷理。在朱熹看来,格的范围无限制,“须是四面八方去格”[28];敬居有“彻上彻下”[29]的意义,格物致知只是涵养工夫中间的环节。这些内容在《论语因问》中也有所涉及。
一是格物工夫无所不在,无时不在。在吕柟看来,格物的“这个物,正如孟子云‘万物皆备与我’,‘物’字一般,非是泛然不切于身的。故凡身之所到,事之所接,念虑之所起,皆是物,皆是要格的”[30]。因此,格物工夫,“不消远求,只就身之所致、事之所接、念虑之所起,都是格物”。这也就是说,无论是人能接触到的,还是起心动念所想到的,都是格的对象。他还举例说:“就如说一句话,一句话中的格物;讲一章书,一章书的格物,此物如孟子所谓‘万物皆备于我’‘有物有则’的字一般,若有一不格,则知就不致矣。”如果有一物没格,就有一知没致。如此一来,时时刻刻都有要格的对象,时时刻刻都需要格致工夫,“格致工夫,无时无刻而可了也”[31],“圣门诸贤,相与所讲,如冠婚丧祭之礼、视听言动之节、三千三百之礼文,相会便讲论,这都是格物的工夫”[32]。
二是敬贯穿格物穷理工夫的全过程。在解释《宪问篇》“修己以敬”时,吕柟和其弟子东郭子就敬和格物的关系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探讨。东郭子曰:“圣贤论学只是一个意思,如‘修己以敬’一句尽之矣。”认为圣贤所论为学,旨在“修己以敬”。在他看来,《中庸》所言“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颜渊篇》所言“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泰伯篇》所引《诗经》“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都是说的敬。因此,为学“看起来只是一个‘修己以敬’工夫”。吕柟对此持不同意见,在他看来,“修己以敬”固然是为学之工夫,但“其中还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许多工夫”,此言是浑沦之说,“不能便尽得”。东郭子又进一步问道:“然则修己以敬可包得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否?”吕柟在回答时虽然给予了肯定回答,但也突出了“格物致知”的重要性,他说:“然必格物致知,然后能知戒慎恐惧耳。”东郭子继续追问道:“这却不是人能修己以敬,则以之格物,而物格以之致知,而知致以之诚意,而意诚以之正心,而心正不是先格物致知而后能戒慎恐惧也?”把“修己以敬”和“心正”搭挂起来,认为两者都做到了先格物致知,后戒慎恐惧。吕柟不认可这种说法,指出:“修己以敬,如云以敬修己,修字中却有工夫。”这也就是说,此处的“敬”为工夫心,“具体来说就是做工夫时的心态和意志”;而“主敬涵养”和“格物致知”是两种修养工夫[33]。如果“用敬以格物,用敬以致知,用敬以诚意,用敬以正心”,那就是“谓先敬而后以之格物”[34]。这无形中就把原本处于齐头并进、相互渗透、互相发明关系的“主敬涵养”和“格物穷理”,看作是工夫论中具有先后次第关系的两种工夫[35]。这是不对的,是与朱子的工夫论相违背的。
虽然学宗程朱,但鉴于明中期后程朱理学的渐趋僵化,吕柟在秉承理学宗旨的基础上,意欲匡救程朱理学,故“于朱子每多微词”[36],力图重振理学雄风,与阳明心学相抗衡。
一方面,吕氏对朱注中的个别地方予以了批评。如《学而篇》“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章,朱注引吴氏曰:“子夏之言,其意善矣。然辞气之间,抑扬太过,其流之弊,将或至于废学。必若上章夫子之言,然后为无弊也。”[37]在吕柟看来,“吴氏废学之说”乃“末世文士之说也”。他指出,吴氏“不知此正与上章夫子之言相发明”,“乃是就圣贤面头上为言语也”,只是就圣贤来做表面文章,这是不对的。因此,“看《论语》惟当质诸心”,唯其如此,才能不会有“昂圣低贤之私意矣”[38]。又,《为政篇》“攻乎异端”中的“异端”,朱注引范氏曰:“异端,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如杨、墨是也。其率天下至于无父无君,专治而欲精之,为害甚矣!”引程子曰:“佛氏之言,比之杨墨,尤为近理,所以其害为尤甚。学者当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骎骎然入于其中矣。”[39]以杨、墨、佛教为异端。对此,吕柟则持不同意见,引明太祖之训“去异端,则其害止矣”,并指出:“此说精实而真切,优于《注》说远矣。”[40]考虑到孔子所生活的时代,杨墨和佛教所影响的时代,吕氏不具体明确其所指,所言较之范氏、程子所注更契合孔子原意。
另一方面,对程朱的某些思想予以了批评。朱子强调人心和道心的区别,指出:“心者,人之知觉主于身而应事物者也。指其生于形气之私者而言,则谓之人心;指其发于义理之公者而言,则谓之道心。”认为人心和道心同为心的知觉功能在两个方面的表现,虽然有别,但并非截然对立。在朱熹看来,人的生存状态主要取决于心的发动方式——“生于形气之私”或“发于义理之公”,因此,人人皆有人心道心,但人心易动,道心难明:“人心易动而难反,故危而不安;义理难明而易昧,故微而不显。”这就需要通过“精”的工夫省察公私以去人心,“惟能省察于二者公私之间以致其精,而不使其有毫厘之杂”;再通过“一”的工夫来持守道心,“持守于道心微妙之本以致其一,而不使其有顷刻之杂”;最终达到执中而行的状态:“其日用之间思虑动作自无过不及之差,而信能执其中矣。”[41]吕柟对此持不同意见。在讨论《泰伯篇》“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时,他针对“此则精一执中,固在于衣服饮食宫室之间耳。若是,则何以谓之人心、道心乎”这一问题,认为人没有二心之分,提出了“夫人岂有二心”的质问。在他看来,“心方之乎形气,其道即寡矣,私而又害,不亦危乎?心方之乎道义,其人即寡矣,隐而难见,不亦微乎?”人心是自私且有害的,所以是危险难安的,但“其实可制而不可无”;道心是隐奥且不可见,所以是微妙难明的,但“其究可著而不可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饮食衣服宫室者,心之人;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者,心之道”。这不能称之为“惟精惟一”和“允执其中”。他还举例说:“当舜之时,巢父许由之徒有见于道心也,遂至损饮食衣服宫室而去之。尧舜禹曰:‘世岂有不衣食者之道哉?’此贤知之过乎中,不可以教天下后世者也。饕餮穷奇之徒有见于人心也,遂至于贪饮食衣服而亡道,尧舜禹曰:‘世岂有丧礼仪者之人哉?’此愚不肖者之不及乎中,不可以教天下后世者也。”由是言之,“精一执中皆自饮食衣服宫室而作矣”。后世学者“或既为巢许之论,而兼行饕餮穷奇之事宜”,故“精一执中”之道在后世鲜能行矣[42]。也就是说,人心和道心皆由饮食衣服宫室而起,是合一的,是不可强分的。精一执中也由饮食衣服宫室而起,只是后世很难及至矣。这就在一定程度上修正了朱子之学。
吕柟在理学受到学术冲击的情况下,一方面力倡程朱之学,试图挽理学于不坠;另一方面,也积极修正程朱之说,以使其能与阳明学相制衡,扛起了明代中期理学的大旗。
由于吕柟为陕西关中人,所以他对关中学者南宋大儒张载青睐有加,其著作《宋四子抄释》中就专设有《张子抄释》,其序文说:“横渠张子书甚多,今其存者,止二《铭》《正蒙》《理窟》《语录》及《文集》,而《文集》又未完,止得两卷于三原马伯循氏。然诸书皆言简意赅,出于精思力行之后。至论仁孝、神化、政教、礼乐,盖自孔孟后,未有能如是切者也。”[43]对张载评价甚高。有学者据此认为吕氏学承张载,如明儒冯从吾指出:“若夫集诸儒之大成而直接横渠之传,则宗伯(吕柟) 尤为独步者也。”[44]“论者谓关中之学自横渠张子后,惟先生为集大成云”[45]。清儒李颙亦指出:“关学一脉,张子开先,泾野接武,至先生(冯从吾)而集其成,宗风赖以大振。”[46]进一步确认了吕柟与张载学理上的渊源关系。虽然有学者对此持不同观点,但透过《论语因问》,我们不难发现吕柟确实在思想上对张载之学有所承袭和借鉴。
第一,引用张载之语。在《论语因问》中,吕柟多次引用或赞扬张载之说,这充分说明其对横渠关学的青睐。如有弟子问《学而篇》有子所言“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章,与横渠所言“君子宁言不顾行,不规规于非义之信;宁羞辱是逮,不接人于非礼之恭;宁孤立无助,不失亲于可贱之人”之语有何区别,吕柟认为张子之言“是发有子之未发者也”[47]。高度评价了张载之说。又,《里仁篇》“朝闻道,夕死可矣”章,在吕柟看来,张载所说“存,吾顺事;没,吾宁也”“即此意”[48]。直接用张氏《正蒙·乾称篇》的话来解释《论语》。
第二,吸收和接受了张载的“民胞物与”的思想。张载在《西铭》中提出了“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思想,借以处理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关系。这一思想受到了吕柟的关注。如《子路篇》有“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章,有弟子问“先之劳之者是何物?其厌倦者从何生”,吕柟先答曰:“先劳是政者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子路这个所在都认得了,故不问而直请其益。”认为先之劳之是从政之要,是率先垂范。但做到这一点,还难以做到不倦怠,“惟是‘民胞物与’的心,视万物为一体,民有饥寒昏愚,真如保赤子自住不得,方能无倦”[49]。此处借用了张载的思想,揭示了为官者只有与民心有戚戚焉,才能做到永不懈怠。
又,有弟子见吕氏讲《颜渊篇》“克己复礼”章,便问道:“所谓己者,我之身也,何以欲克而去之?”吕柟答道:“己之与人,均受天地之气以生,其血脉本相通也。”人都源于天地之气,血脉相同,是相等的。但一旦有了私意,就会出现人己相分的情况:“人惟私意,一生是以人自为人、己自为己,元初之相通者,始判然二之矣。”在他看来,只有“贵克己”,才能“直以天地万物举而属之一身”,与万物合为一体。只有“志定于此,气通于彼”,才能达到“天下归仁”的境界。历史上的尧舜所能做到的“一民饥曰我饥之也,一民寒曰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我陷溺之也”,就是“克己复礼为仁”的典型。张载的《西铭》也旨在“发明此意”[50]。认为《西铭》反映了通过“克己复礼”以“仁民爱物”的思想。
第三,承袭了张载“以礼为教”的思想。张载生活的时代,面临着重建社会秩序的核心问题,所以他对礼比较重视,先后著有《记说》《礼乐说》《仪礼说》《周礼说》《礼记说》等,这些书虽大都亡佚,但有吉光片羽残存在其他著作中。从中我们不难发现,张载主张把礼作为学者修养工夫、入门功夫,在他看来,“进人之速无如礼”[51]。故欲为学者须习礼,而礼之践行当从“洒扫应对”等入手,“洒扫应对是诚心所为”,以此为起点,“从基本一节节实行去,然后制度文章从此而出”[52]。如果能将习礼、践礼都贯彻到洒扫应对之中,使“动作皆中礼,则气质自然全好”[53]。在此基础上,张载还将礼和仁看作一体,他说:“‘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54]“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仁之至也,爱道之极也”[55]。正如薛思庵所云:“张子以礼为教,不言理而言礼,理虚而礼实也。儒道宗旨就世间伦物上着脚,故由礼入最为切要,即约礼复礼的传也。”[56]
张载的上述某些思想为吕柟所承袭。他在《论语因问》中不仅直接提及“张子以礼教人”[57]之语,而且在“礼教”方面也有继承和发展。在他看来,“夫子教弟子莫先学仁,学仁打那处验,在习礼乐上”[58]。学仁和习礼是合一的,礼是仁的具体表现形式。其礼教思想主要包括:
一是礼之践行须从日常生活入手,必须报以敬心。在吕柟看来,“礼无处无之”,如果未仕时就受到礼的熏陶,那么惰慢之气不设于身体,“周旋中规,折旋中矩,皆是好礼的工夫”[59]。他把《乡党篇》视为孔子日常践行礼的典范,认为圣人平时心存敬意,处处守礼:“如著件绤,他便欲表出不见体;如个席不正,亦便不坐;食而餲,亦便不食,皆是礼节之细。”这与《中庸》所讲的“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之天下国家九经,以及夏、商、周三代礼制的因革损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乡党》一篇多是饮食、衣服、言动之微,而天下之大经大法皆自此出,故每谓此篇是夫子行之一贯”[60]。在回答弟子关于“出降一等,逞颜色,至复位踧踖,似比降阶时加敬,何也”这一问题时,他进而借助对君主的尊敬谈到了礼与敬的关系,指出“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节,较之“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节“诚为少舒些”,而后“复其位”,又变成恭敬而谨慎的样子,“不忘敬”。在吕柟看来,孔子“敬君,不徒是敬其爵位”,而是因“天子生养天下,诸侯生养一国”,百姓皆受其恩惠,所以要敬君。孔子在君主面前的所作所为,“莫非周旋中礼”,体现了圣人的“盛德”[61]。
二是礼以让为本。在吕柟看来,礼之本在让:“礼以撙节退让为本,故凡为礼而有逊让之意者,皆出于中心之诚也。”让出自内之诚心,礼文为外在形式,“不如是,礼文虽具,其何如行之”[62]。他在与学生讨论《里仁篇》“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章时指出,礼让体现在君臣、父子关系上:“君臣、父子之间,其朝觐、定省等项节文,皆是一个礼。其中逊以处之、和以将之,便是一个让礼。”如果在这方面做好了,“为臣的便能劝其君,为子的便能悦其父”。他还具体以文王为例,对“礼”“让”予以了详细的陈述:“文王三分有二,犹率商之叛国以事纣;王季有疾,文王日三至寝门外问内竖之御,其有不安节即色忧,行不能正履。夫事上问安,此礼也。至率叛国,行不正履,便是让处。”文王这样率先垂范做的好处,就是在周朝形成了良好的社会风气:“当时周邦,畊者让畔,行者让路,士让于大夫,大夫让于卿,虽远如虞芮二国争田质成,亦皆感化而去。”因此,真心“以礼之让为国不难”。相反,倘若只注重礼仪形式而忽视其实质内容,就会导致身败名裂。他举例说:“若鲁昭公亟习于仪文而亡其实,虽一居忧,比终丧三易衰,卒为季氏逐于乾侯,此正所谓如礼何也。”职是之故,为政者虽有雄才大略,但“谦虚实心不可忘”[63]。从正反两个方面谈及到了礼让的重要性及作用。
三是礼乐仁为一体。在吕氏看来,礼就是仁,他说:“经礼三百,曲礼三千,无非仁也。”[64]无论是祭祀、乡射等重大群体性活动,还是举手投足等日常行为规范,都是仁的体现。究其原因就在于,“仁即天地生生之德,至公而无私者也”。由此而成礼乐制度,“天高地下,万物散殊,礼制定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乐斯兴焉。是礼乐即天地一元之气,所谓仁也”,换言之,仁为礼乐之本。人如果能以本心全德之仁,制礼作乐,则可以与天地合其德,贯通天地人:“人能全得天地这个一元的道理,于凡品节、制度、舞蹈、声音,自与高下散殊、流而不息之妙相为流通,其制礼作乐以配天地不难了。”一旦有私心掺杂其中,则会导致相反的结果:“少有私心偏见存乎其内,则制礼必不能与天地同体,作乐必不能与天地同和,其何以尽人物之性哉?虽有玉帛钟鼓之盛,由君子观之,真同儿戏耳!”[65]固然有玉帛钟鼓,却失去了原有的实质内容,徒流于形式而已。
第四,吸收张载的实学思想。张载提倡治实学、行实事,学习与实用相结合。他指出:“人之事在行,不行则无诚,不诚则无物,故须行实事。”[66]作为道德观念的“诚”与作为日常行为的“行”是密不可分的,躬行践履是提高道德的必要途径。在他看来,“大人之事”重“在思勉力行”[67],为“学贵于有用也”;如果能做到古为今用,“则后世之谬不必削削而难之,举而错之可也”[68]。受其影响,吕柟在诠释《论语》时,也极力倡言实学。
一是倡言日常人伦之所为皆是切实之学。吕柟认为,《论语》一书“皆夫子言语之迹”,其中的《乡党篇》“皆夫子行事之实”,涉及在乡党和朝堂的行为举止,“乡党而恂恂,宗庙朝廷而便便”,其他还有饮食之礼、服饰之搭配、交际之节,无不体现着孔子“动容周旋中礼”的生活样态。如果我们能于此处细细体味,“一一体之躬行,推之事业则不为空谈”[69]。因此,吕氏倡导人们从切实处入手,从人伦日用中去体贴孔门之学。在他看来,“古人多就切己处为学”,如子贡先贫后富,孔子便引导他“在贫富上做无谄无骄的工夫”,于是“便悟得切磋琢磨道理”,舍去了“无谄无骄旧习”,而后成“进于礼乐”之君子[70]。又,“樊迟问学稼学圃,宰我问短丧,皆是切实自家到处说,不比今人之泛滥高远也”[71],“子张书绅,却是知实下切己工夫”[72];他还进而指出,做工夫就从基本人伦规范入手,“用功切要处,且如天下道理,莫大于为臣忠、为子孝、为弟弟也”[73];为学之人,如能把敬做到极致,即是实学,“学到敬无目者处,方是实学”[74];如能在省察克治上下工夫,就能做到笃实自得,“下学上达,省察吾自省察之,克治吾自克治之,用力于不睹不闻之时,己所独知之地,知我者非天其谁乎?此皆笃实自得之事”[75]。因此,“学者做工夫须从实上做将去”[76],“省得病痛深处,克之,乃能有得。不然,百孔千疮,茫无下手处,非切实之学”[77]。
二是以“慎独”为践行切实之工夫。这些切实之工夫体现在慎独上。在吕柟看来,“慎独”工夫即是践行切实之工夫,与“克己”是词异义同的关系,乃“克己之别名”。他进而指出,“苟其心少有私意扞格,把天理间断了,便是不能谨独”,这里的谨独即慎独。因此,只有“己私既克”,才能使“天理自然流行不息”,才能恢复以慎独为要的“天德王道”[78]。如此一来,“独”就有了天理的意味,“慎独”也与存理灭欲搭挂了起来。吕柟进而指出,慎独功夫主要体现在日常道德规范中,如有耻“是慎独工夫。人有这点工夫,一存于中,则君命自然不肯辱矣”[79],“做慎独工夫就是忠信”[80]。那么,如何做到“慎独”呢?首先,努力做到克除私利之心。在吕柟看来,治道非难,唯在由克去私心而至克己,“圣贤论治道至为易简,然却知也有难处在克己,如樊迟粗鄙近利,夫子教他先难后获,须把私利的心克去了,方能有得也”[81]。只有做好克己的工夫,才能在治国理政之道上有所得。其次,努力做到终日检省。在吕柟看来,“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而“夫妇居室之间,独见独闻,最多私意易萌”,因此,欲为君子之道者需从“自身家上体贴”“终日检省做工夫去”,才能于“此处能处得合道”。这一点做好了,其他亦会如此,“见川上也是这道,鸢飞鱼跃也是这道,天行健也是这道”[82]。这就是说,如果于小处做到时时省察,就能扼杀私意于摇篮之中。最后,努力在视听言动上下功夫。在吕柟看来,视听言动多与“耳目口鼻四肢之欲,声色臭味之类”相关,其“工夫极细密”,如“在官言官,在朝言朝,与父兄言,言慈爱;与子弟言,言孝敬。或言及之而不言,未及之而言,未见颜色而言,就使一揖中也,有过高过卑的,动容周旋,有多少曲折处”[83]。因此,只有从细微处入手,努力做到“非礼勿视听言动,即复天理也”[84]。
在《论语因问》中,吕柟不仅征引了张载之语,而且融取了其“民胞物与”“以礼为教”和崇尚实学的思想,尤其是倡导的切实之学、切实功夫,对明清之际学术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虽然吕柟学宗程朱,但他并没有因自身的学术立场而墨守成规,对阳明心学采取拒斥态度。在他看来,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本源是一致的,只是入门路径有所区别罢了。据《理学宗传》卷二十二记载,有问朱陆之异者。吕柟答曰:“初时,同法尧舜,同师孔孟,虽入门路径微有不同,而究其本源,其致一也。”[85]这就是说,虽然两者有区别,但其宗旨则归一。因此,他对王阳明也评价甚高,认为“王伯安讲学近精,亦得程氏之意”[86],将阳明学与程子之学搭挂起来。他反对有些人利用行政手段打压阳明学,如王阳明“讲学东南”,受当地人嫉妒,“主试者以道学发策,有焚书禁学之议”,吕柟“力辩而扶救之”[87],这个提议才未得行。但这也并非意味着吕柟认同阳明学,在实际的学术交往中,他站在儒学正统的立场上,开始对其部分观点予以批评,认为阳明之学中人以上或可企及,中人之下则难以理解,并质疑其以良知教人的做法,指出王阳明“以良知教人”与圣人教人之法不同:“圣人教人,则不如是。人之资质有高下,工夫有生熟,学问有深浅,不可概以此语之。是以圣人教人,或因人病处说,或因人不足处说,或因人学术有偏处说,未尝执定一言。”[88]具体在《论语因问》中,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扬弃王阳明的解读。吕柟在《论语因问》中,对王阳明关于《论语》的解读采取了是者是之、非者非之的态度。如《子罕篇》“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下,王阳明就此指出:“四十五十而无闻,是不闻道,非无声闻也。孔子云‘是闻也,非达也’,安肯以此望人?”[89]将“闻”视为“闻道”,这显然与朱子所解不同。在《论语集注》中,朱子指出:“然或不能自勉,至于老而无闻,则不足畏矣。言此以警人,使及时勉学也。曾子曰:‘五十而不以善闻,则不闻矣。’盖述此意。尹氏曰:‘少而不勉,老而无闻,则亦已矣。自少而进者,安知其不至于极乎?是可畏也。’”[90]将“闻”解作“声闻”。吕柟认可王阳明之说,认为“不闻道是”[91]。又,《卫灵公篇》有“疾没世而名不称”句,王阳明指出:“‘疾没世而名不称’,称字去声读,亦‘声闻过情,君子耻之’之意。实不称名,生犹可补,没则无及矣。”[92]认为“疾没世而名不称”即是“疾名不称道”。在吕柟看来,这一解释是不对的,他指出:“盖生而务名,固君子之所深戒。若夫没世而犹无令名之播,则其平生无行可知矣,非君子之疾而何?”[93]虽然君子忌讳沽名钓誉,但如果一辈子总是默默无闻,则说明其平生没有可以让人知道的事迹,这是君子所痛恨的。这一解释与朱熹《论语集注》所引范祖禹之说“君子学以为己,不求人知。然没世而名不称焉,则无为善之实可知矣”[94]比较接近。是符合朱子之学的。
第二,批驳阳明的知行合一说。王阳明力主知、行合一说,指出:“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工夫本不可离。”[95]“知行”是统一体,不存在只“知”不“行”,也不存在只“行”不“知”。在他看来,“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96],没有知而不行的人,知而不行,仍是不知。吕柟在知、行关系问题上对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提出了异见:
一是知、行有先后。在吕柟看来,圣人“平日立教,曰文行忠信,曰博文约礼,此是定序”[97];其中的“四教以文为先,而行次之”[98],也就是讲的是知先行后。他认为,“不从知上起,又是无头学问也。故大学之道以格物致知为始”[99]。在其和弟子就《学而篇》“学而时习之”中的“时习”进行探讨时,吕柟进一步阐明了这一观点。田子中问“时习”是否“只是自强不息”,他一方面认可此说,另一方面也提出了一个问题——“然人多不能自强而息者何故”,田子中对曰:“此不立志也。”将“立志”放在“自强不息”之前。吕氏对此不认同,指出:“立志犹是第二义。”在其看来,“知犹在先也”,这也就是说,“知”犹在“立志”之先,即格物致知是第一义,立志只能向后排。但在具体操作过程中,吕柟也指出,孔子恐“为弟子的心驰于文,恐躬行便薄了”,于是有时也讲“行先文后”[100]。究其原因就在于,“文易于行耳,故先行。然犹有耽文而废行者,若先尚文了,其行不复论矣。故立教之规以知为先,进学之功以行为急”[101],是从两个层面来谈的。与此同时,针对不同弟子的实际情况,孔子在知行教育上也采取了因材施教的策略:“如子路是个忠信明决的,不怕行不到,故孔子只就知上觉他,如曰‘由知德者鲜矣’,又曰‘知之为知之’之类。子张文为有余、行恐不及,故孔子多就行上觉他,如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又曰‘在邦必达’之类。”[102]无论是知先行后,还是行先文后,都与王阳明的知、行合一之说不同。
二是将知、行与“博文”“约礼”联系起来。在吕柟看来,孔子之道虽然“高妙”,“然其教人入之,不过博约二事,博而能约,斯有自得”[103]。他还联系“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章指出:“思与学,各有知行。思者,体会于心,所谓近取诸身也。学者,征验于事,所谓远取诸物也。学是博之以文,思即约之以礼也。”[104]把思与学、博与约、知与行搭挂了起来。在此基础上,吕柟进而指出,“博文非专言知,约礼非专言行”[105],但它们却是知、行的核心要素。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博文和约礼的关系,也即知、行关系。具体而言,一方面博文在先,约礼在后:“博尽文才约礼,一文之博,一礼之约,众文之博,众礼之约,毕竟文在先。”[106]在解释《子罕篇》“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时,他更是从道之体用的角度论述了博文和约礼的关系,指出:“夫子之高坚,其始即学者博文之事,道之体也。夫子之在前在后,其始即学者约礼之事,道之用也。苟学者从事于博约之功,久而不已,则高坚前后者,未必不如颜子之卓尔也。”[107]有体才有用,故先博文后约礼,即先知而后行。另一方面,他又主张博文和约礼各自都有先后之序:“博文亦有先后,约礼亦有先后,乃循循也。”[108]博文和约礼兼行并进:“二者并进,一文之博,一礼之约,非博了文而方约礼也。”而颜子之“既竭吾才”正是“并进”[109]的典型,其“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之喻,揭示了孔子之道是“无穷尽、无方体”[110]的,“道无一息之停,学道者亦当无一息之间”[111]。把知、行视为兼行并进,恰好是阳明所批评的观点。在他看来,后世学者将知、行“分作两截用功,失却知行本体,故有合一并进之说”[112]。
吕柟对阳明学的辩驳,无疑吹响了程朱理学在学术上批驳阳明学的号角,一方面捍卫了程朱理学的尊严,另一方面也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了阳明学对朱学异化。
吕柟的《论语因问》虽然篇幅不长,且采用了问答式的范式,但在理学史和《论语》学史上也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方面,作为明朝中期重要理学家的代表,吕柟在《论语》诠释过程中,既承传程朱理学宗旨,又吸收了关学的核心要素;面对朱学和王学两派各自的弊端,既对朱学有所修正,也对王学予以了辩驳。无怪乎贺瑞麟在《泾野子内篇·咸丰四年补刻序》评价说:“有明一代,吾关中理学所称,最纯者高陵泾野吕先生而已。……当先生时,阳明王氏之所已渐炽,天下言学之士靡然向风。先生虽不欲显立门户,而确然程朱是守,真知实践,其教人以安贫改过为主,是书之中亦三致意焉。然则读先生之书,亦必以安贫改过立其本,真知实践要其归,取法乎程朱,而明辨乎王氏,斯为善学先生者。”[113] 有力地维护了儒学的正统地位,促进了明代理学的发展。
另一方面,吕柟在《论语因问》中,面对空谈心性不务实事的时风,“或尚躬行,或崇解悟,皆因时为救”[114],“其训释经籍,则以心求心,以道合道,以经释经,故多躬行心得之言,有程朱所未发者。故所至学徒云集,听者心醉,知孔、颜正脉所在,而诐淫邪遁之辞不足听闻。其发为文辞,则仁精义华,颜情孔思,而王德之纯,王道之懿,有非迁、固以来文士辞客所能测者”[115]。通过创造性的解读,他掘发了《论语》的义理,将自身之学术宗旨、理学思维构筑于《论语》之上,成为明中期理学《论语》学的扛鼎之作,契合“关中之士语学而及政,论政而及礼乐兵刑之学”[116]之誉。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明代《论语》学研究”(16AZX010)和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多卷本《宋明理学史新编》”(17ZDA013)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1] 永瑢、纪昀主编:《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第302页。
[2] 张廷玉等:《明史》,中华书局,1974,第7222页。
[3] 永瑢、纪昀主编:《四库全书总目》,第792页。
[4] 吕柟:《泾野子内篇》,中华书局,1992,第309页。
[5] 吕柟:《泾野子内篇》,第312页。
[6] 吕柟:《泾野子内篇》,第313页。
[7]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81页。
[8]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第818页。
[9]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115页。
[10]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50页。
[11]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147页。
[12]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91页。
[13]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70页。
[14]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69页。
[15]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900页。
[16] 吕柟:《泾野子内篇》,第195页。
[17]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54页。
[18]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69页。
[19]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23页。
[20]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68—869页。
[21]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99页。
[22]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30页。
[23]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94页。
[24]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3页。
[25]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94页。
[26] 黎靖德编:《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94,第255页。
[27]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4页。
[28] 黎靖德编:《朱子语类》,第283页。
[29] 黎靖德编:《朱子语类》,第403页。
[30] 吕柟:《泾野子内篇》,第152页。
[31]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88页。
[32]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80页。
[33] 陈林:《主敬涵养与格物穷理何者为先?——关于朱子工夫论的一个问题》,《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
[34]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901—902页。
[35] 陈林:《主敬涵养与格物穷理何者为先?——关于朱子工夫论的一个问题》,《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
[36] 吕柟:《泾野子内篇》,第315页。
[37]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50页。
[38]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798页。
[39]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57页。
[40]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05页。
[41] 朱杰人等:《朱子全书》第2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第645页。
[42]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0—841页。
[43] 吕柟:《宋四子抄释·张子抄释》,《丛书集成初编》第615册,商务印书馆,1936,第237页。
[44] 冯从吾:《关学编·自序》,中华书局,1987,第1页。
[45] 冯从吾:《关学编》,第46页。
[46] 李颙:《二曲集》,中华书局,1996,第181页。
[47]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799—800页。
[48]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12页。
[49]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81页。
[50]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68页。
[51] 张载:《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第264页。
[52] 张载:《张载集》,第288页。
[53] 张载:《张载集》,第265页。
[54] 张载:《张载集》,第13页。
[55] 张载:《张载集》,第36页。
[56] 张载:《张载集》,第366页。
[57]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15页。
[58]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07页。
[59]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84页。
[60]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52—853页。
[61]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54页。
[62]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13页。
[63]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13—814页。
[64]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07页。
[65]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06—807页。
[66] 张载:《张载集》,第325页。
[67] 张载:《张载集》,第217页。
[68] 程颢、程颐:《二程集》,中华书局,1981,第1196页。
[69]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58页。
[70]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08页。
[71]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78页。
[72]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903—904页。
[73]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797页。
[74]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3页。
[75]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901页。
[76]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7页。
[77]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797页。
[78]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7页。
[79]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89页。
[80]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7页。
[81]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74页。
[82]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8页。
[83]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69—870页。
[84]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68页。
[85] 孙奇逢,万红点校:《理学宗传》,凤凰出版社,2015,第400页。
[86] 吕柟:《与寇大理子惇书》,见刘学智点校:《吕柟集·泾野先生文集》卷二十,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第664页。
[87] 冯从吾:《关学编》,第43页。
[88] 吕柟:《泾野子内篇》,第121—122页。
[89] 王守仁:《王阳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第30—31页。
[90]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114页。
[91]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50页。
[92] 王守仁:《王阳明全集》,第30—31页。
[93]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50页。
[94]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165页。
[95] 王守仁:《王阳明全集》,第42页。
[96] 王守仁:《王阳明全集》,第4页。
[97]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4页。
[98]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798页。
[99]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26页。
[100]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795页。
[101]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798页。
[102]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4页。
[103]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4—845页。
[104]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906页。
[105]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3页。
[106]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4页。
[107]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3页。
[108]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3页。
[109]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4页。
[110]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111页。
[111] 吕柟:《四书因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6册,第844页。
[112] 王守仁:《王阳明全集》,第42页。
[113] 贺瑞麟:《咸丰四年补刻序》,见吕柟《泾野子内篇·附录二》,第313页。
[114] 万斯大:《明儒言行录序》,《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58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第594页。
[115] 赵廷瑞等:《陕西通志》,三秦出版社,2006,第1419页。
[116] 程颢、程颐:《二程集》,第11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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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吕柟《论语因问》的诠释特色发布于2023-10-30 17:1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