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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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当爷爷兴高采烈地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姐弟俩刚刚放学不久，正坐在大厅里聚精会神地看动画片。儿子今年5岁，女儿已经10岁了。

“看，这是什么？” 爷爷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中一个红色的塑料方筐。长宽大约一胳膊肘的样子，约半尺深，带着盖儿。透过塑料筐的网孔，能看到许多小小的身影在里面晃动。

儿子头也未抬，继续专注地看着动画片。也许是已经习惯了爷爷惯用地讨好伎俩，以为又是什么零食、小玩具，或者火箭、龙船之类，他已经不以为奇了。

懂事的女儿，似乎听出了爷爷此刻正高昂的情绪，和热切期盼的眼神，正等着他们积极回应呢！女儿勉强将目光从电视机上移开，投向那个奇怪的塑料筐，盯着看了好几秒钟。

“蝴蝶！是蝴蝶！”

女儿一边叫，一边起身迎了上去。

弟弟受姐姐的影响，也起了好奇心，快速跟了过去。

重要的观众来了，爷爷更来劲了。他激动地向他的小观众们展示他的作品。

爷爷说，你们猜，这里面有多少只蝴蝶？猜不到吧，有85只呢！一下子能抓住这么多蝴蝶，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喔！在咱们小区肯定是没有这样的好机会，这是在几里外的大运公园里面抓的。你们不知道啊，我刚才拎着筐回来的路上，好多的小朋友都看到了，他们可羡慕你们呢！……

爷爷按捺不住地炫耀着他的功劳和爱心。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位七十多岁的白发老大爷，独自一人，在草坪上不知疲倦的来回奔跑，捕捉蝴蝶的欢快身影。

他的欢快，是因为他仿佛预见到了孙儿们围坐在他所捕捉地蝴蝶旁边，欣赏蝴蝶时的欢快的笑脸。

（二）

但是此刻，我的心情就像那筐子里囚禁的蝴蝶，并不欢快。

我喃喃地说：“怎么抓这么多呢！太多了！到时候全会死掉的……”

爷爷为了博得孙儿们的开心，他的心情和付出，我又怎能不理解？！可是，这可是八十多条小生命呢！

爷爷听出我的责备来了，他赶紧辩解道：“不会的，不会死的！你看，我在筐底铺了一层嫩草，还专门采了一些小黄花给他们吃呢！他们这么多，可以相互做伴，一定可以过得很舒服的。”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蝴蝶，不能理解她们此刻的心情。我只能看见，大多数的蝴蝶倒挂在筐顶的小孔上，颤巍巍地晃动；还有一些歇在筐底的花草枝叶上，几乎一动不动。八十多只蝴蝶，拥挤在那样一小块天地中，她们应该不太自由吧！

姐弟俩在蝴蝶筐边观察大约两三分钟，便失去了兴趣，重新又回去看动画片去了。显然，被幽禁在筐子里的小蝴蝶没那么好玩！

小观众们离开了，爷爷只能悻悻地收起了这个“新玩具”。蝴蝶筐被放到了阳台的角落上，一时不再有人光顾，直到第二天姐弟俩再次放学的时候。

（三）

我告诉他们：“蝴蝶都快死光了！”

于是，他们俩争着跑过去察看。

昨天，大多数的蝴蝶是倒挂在筐顶的。现在，只有寥寥可数的几只挂在顶上了，其余的全都掉落到了筐底，东倒西歪，一动不动，估计已经死了，或者差不多要死了。

“我们去把放蝴蝶吧！”我提议说。

“好啊！好啊！放蝴蝶喽！放蝴蝶喽！”儿子和女儿立即附和，欢呼雀跃。

爷爷刚好不在家，我们也没法征求他的同意了。由我带队，拎了蝴蝶筐，带上两个小朋友，庄严地向户外出发了。

（四）

我们在小区内找到一处宽阔而僻静的草地，草地边有灌木丛，开着鲜艳的小花，时时还能闻到一阵阵好闻的花香。不远处还有几株高大的紫荆树，盛开的紫荆花，带着红白紫渐变色，花瓣微卷，就象轻盈的蝴蝶。

我打了筐盖，原以为活着的蝴蝶会立即象挣脱牢笼一样飞奔出去，可她们却没有动静。

“她们都不会飞了！”儿子撅着小嘴，沮丧地说。

“也许是生命力快耗尽了吧！来，我们帮帮她们。”我安慰道。

我在草丛中找来一根细木棍，将细棍靠近蝴蝶的脚边，轻轻地触碰她的脚，很快就有蝴蝶抓住了细棍。我顺势就将她提起来，举到高空中，用力一扬，蝴蝶与木棍分离，在往下坠的那一刻，她扇了扇翅膀，飞起来了。

“妈妈，她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儿子和女儿高兴极了，他们挥舞着手臂，快乐得跳起来，好象是自己飞起来了一样。

仔细看那蝴蝶，她展开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光辉，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那美丽的红白黑相间的花纹！那扇动的翅膀，就好象和着音律，踩着节奏，在翩翩起舞。她在低空中盘旋了一会，竟然越飞越高，越飞越稳健有力，一转眼，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了。

“妈妈，蝴蝶飞得可真漂亮啊！”女儿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何尝不是呢？我看到那蝴蝶自由飞舞的样子，自己也被感动了。

接下来，姐弟俩也亲自参与进来，我们一起用同样的方法，将那些看起来似乎奄奄一息的蝴蝶，一个个送到高空中，再目送她们一个个消失在宽广的自然界里。

原以为大多数蝴蝶都已经死了，后来才惊讶地发现，只要她们的脚还可以抓住小木棍，一旦在高空中即将坠落时，她们就本能地开始扇动起翅膀，竟然多数蝴蝶都成功地飞了起来！

每每此时，我和孩子们都忍不住一阵阵欢呼，为那小生命奇迹般的复活而内心充满了幸福和喜悦。

（五）

爷爷终于知道我们把蝴蝶全都放跑了。

爷爷没有生气。但爷爷还是有点伤心。

爷爷说：“这些蝴蝶抓起来可不容易喔！以后再也没得有机会抓这么多啦！” 这话反复说了至少三遍。

我本想说点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心里有一丝丝愧疚，一丝丝同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