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侠骨柔心——女儿情长

——起点 连载小说《蝉观》——

边塞的战争不比关内，战场的残酷尤甚。虽然敌军没有比得上关内的奇谋妙计，但那股杀伐之气是关内不上的，每次与他们正面对战，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种来自骨子里的蛮横属实可怕。也正是在这种战争中，我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善谋。不止一次地，在他的谋划之下，我军都以极小的代价获得了胜利。他似乎知道对方的想法那般，总能在他们发动奇袭之前，抢占先机，率先击破敌人。在阵法上，每次看到他设置的阵型都像是在欣赏一场华丽的舞蹈，一曲过后，留下的只有敌人的尸体。在他的指挥下，敌军的首领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敌军的将士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敌军的老巢已经向内后退了一次又一次。

他善武。即使是面对敌人的正面进攻，他也能镇定自若地击溃来犯之敌。即使是与敌人最优秀的将领对战，他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指挥能力，他丝毫都不逊色于我的父亲，他对得起世人给他的那个称号，也当得上这个军队的主帅。

谋略武功之外，他也善于鼓舞士气，凝聚势力。虽是以败军之将挂帅，但却能以雷霆手段驯服众人。最精彩的是，当第一次面对敌人，没人愿意听从他的指挥时，他只带领自己的亲随500人便战胜了敌军2000余人。那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战役，他向我们这些高傲之人展示了什么才是一个优秀的将领。从此，再也没有人小瞧他，留下的只有心服口服。

与他相比，我越发觉得自己的不足。当初出发之时的那股傲慢被磨得消失在戈壁滩上，自己的幼稚被埋在了漫漫黄沙之中，自己的小心思被风和着敌人的血腥味吹到了九霄云外。我服了，彻底服了。但与此同时，我的心底升起了另外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见到他，我的心总是扑通扑通地乱跳；每次闭上眼，都是他身着亮银甲，手持方天画戟，胯下赤兔马，指挥军队的身影；开战术会议时，以往必定与他争得面红耳赤的我，现在竟连与他对上几句普普通通话都会脸上发热。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将自己的这些情况通过书信的方式告诉了远在京城的表妹，期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答案。她告诉我，我可能是喜欢上了他。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我原来也会对被人产生感情吗？

这就是我女儿身的证据吗？

有一段时间，我接受不了这个解释。半辈子征战沙场，早已让我忘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也忘了如何做一名真正的女人，不，应该说，我从没有把自己当做女人对待过。我生活在男人堆里，跟男人一起吃一起睡，跟他们称兄道弟，与他们同台竞技，无论是我还是身边的人早已把自己当做一个男人看待，而现在却告诉我，我喜欢上了身边的男人，还是那个我曾经极度厌恶的男人。

一时间，我竟在男与女之间抓狂。但刻在骨子的那股女儿柔情还是被勾了出来，想压已经压不回去了。

我每天都很期待战术会议，那是我能够光明正大见他的时间；我开始躲在自己的营帐里，偷偷换上女装，学着像女孩一样走路和说话；我不再与他对着干，而是默默执行他下达的每一项命令；甚至为了多见他一面，我放下了身为“皇子”的身份，每天前往他的营帐汇报日况，这在以前都只是交给我的副将去做。我增加了与表妹的通信频率，每天都迫不及待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与她分享，也期待着每一次她的来信中描述的爱情故事，我似乎真的恋爱了。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一如往常一样，我走进了他的营帐准备见今天最后一面。而映入眼帘的是，他正盯着一方手帕看得出神，甚至没有听到我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即使久在军营的我也能看得出，那是一方女子的手帕。我一如既往地唤他，一次，两次，三次……我逐渐提升了音量，直到拿出比平时高出许多的音量时，才将他唤了回来。

他匆匆将手帕收回胸口，那一刻，我的心似乎被灯烧了一下，又像被醋泡了很久，又感觉又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一般……那是一种，我毕生最难忘的，也将是往后经常伴随我的感受。

我像往常一样，将自己的进展汇报一遍，便匆匆离去，多待在那一刻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从那以后，我强压下了那份柔情，停下了与表妹的通信，收起了那些没有见过人的女装，藏起了那些还未涂抹过的胭脂水粉，选择默默做回一名副将。

我以为，只要我放下，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但，哪有那么容易。

一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皇上下诏封他为大将军，责令不日回朝复命。我想，我的煎熬终于要到头了。

但之后的那封诏书却将我的计划全盘推翻。

那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诏书，但它出现的时间委实让人摸不到头脑——在上一封责令回朝的诏书下达后的第三天，它便到了。在众人的疑惑中，那封诏书缓缓道来。

“赐婚于大将军与当今公主，班师回朝之日即为婚礼举行之时，届时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惊恐，令谁也没想到，我的女儿身竟要以这种方式昭告天下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我竟然要与他成婚了。

我偷偷看向他所在的方向，他的眼神中满是不解，还有一丝旁人觉察不到的恐惧与担忧。我知道，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但他必须接受。

而我，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应该痛苦。

等了半晌，他终于接下了圣旨。当所有人都在疑惑当今公主是哪位时，传旨人，也就是我的舅舅走到了我的面前。

“公主，该回家了。”

而我后半生的悲剧也就从这一声呼唤中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