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神仙一副邋遢猥琐样,但那双清澈湛明的方瞳孔,却泄露了他的真相。
眼睛是灵魂之窗,这句国人熟悉的谚语据说从法文而来,其实孟子老人家早说过透彻地话:“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 (《孟子·离娄上》)
从眼眸判断一个人的生活状况甚至人品,这是今天江湖术士们熟知的相面术,清澈黝黑的眸子说明生活安逸睡得好,浑浊的眸子则泄露了主人混乱的作息、运作不畅的内脏,如果眸子重影了呢?那就是异相。
相传舜帝、项羽都有“重瞳子”,古人视之为帝王之相,可是现代医学称之为多瞳症,瞳孔畸形的一种,凡人有异相,那么异于凡人的神仙又长着怎样的眸子?
二、生命异变学,五百岁才初具仙相。
东汉以来,道家一直在推广“神仙可得,不死可学”的修仙理念,在白日飞升之前,凡人的生命将发生怎样地异变?这是道家经书需要描述的未来。
东汉末期成书的《老子中经》详述学仙道路上的变形历程曰:“百岁之人黄头发,二百岁之人两颧起,三百岁之人万物耳,四百岁之人面纵理,五百岁之人方瞳子,六百岁之人胁肋胼,七百岁人骨体填,八百岁之人肠为筋,九百岁之人延耳生,千岁之人飞上天。”
头发黄了,颧骨突了,耳朵长了,皱纹满面,这些还只是老年人的普通特征,眼瞳变成方形,才算实现质的飞跃,初具仙相。
《老子中经》说:方瞳的功能是“彻视八方”,这说明视野开阔是神仙养成的第一步,因为驾着飞龙遨游天界,飞行导航如果不准确,很容易发生安全事故。
葛洪《抱朴子·微旨篇》这样描述神仙的标准像:“眼有方瞳,耳长出顶,亦将控飞龙而驾庆云,凌流电而造倒景。”
三、仙人道士的专业特征。
眼有方瞳,在魏晋南北朝渐渐变成仙人道士的专业特征。三国曹魏时期,有位叫李根的方士,据称活了七百多岁,“根两目瞳子皆方。按《仙经》说,八百岁人,瞳子方也。”(《神仙传》卷十)
《仙经》是一本魏晋时,人修道的指导手册,可惜已佚,这里说的修炼八百年才变形为方瞳子,又比《老子中经》多加了三百年的筹码。
从初唐李延寿的《南史·陶弘景传》来看,方瞳子的达成时间一直在拉长:“(陶弘景)年逾八十而有壮容,仙书云:‘眼方者寿千岁。’弘景末年一眼有时而方。”这里采纳道内仙书“千年修成方瞳”的说法,道家上清祖师陶弘景,修成了一只方瞳,本应该用上五百年,可是历史上陶弘景生卒年,又是确定的公元456~536年,所以《南史》很有策略地称为“有时而方”,意思是速成的方瞳,效果尚不稳定。
四、修仙成功的关键在于什么?
认识到神仙的标准相是方瞳子,这对于古代修道之人来说十分重要,修仙除了个人努力,成功关键在于获得神仙的点化与接引。
可是神仙下凡执行“度人”任务往往很低调,侍从、羽毛、飞龙、云彩等等暴露“真相”的东西一律不带,只以丑陋、龌龊的“凡相”示人,而且还故意装疯卖傻试探凡人的决心,这就是“试炼”。
陶弘景《真诰》记述清灵真人裴君的告诫云:“真人隐其道妙而露其丑形,或衣败身悴状如痴人。人欲学道,作此试人,卒不可识也。不识则为试不过,汝恒当慎此也。”
五、一秒识别神仙真容。
也许神仙一副邋遢猥琐样,但那双清澈湛明的方瞳孔,却泄露了他的真相。于是裴君传授通过试炼的要诀:“若规中方明者,仙道人也。悟者,便拜之。不悟,为试不过。”(《真诰》卷五)
眼规里的瞳子,一是方形,二是如闪电般明亮,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就是微服私访的神仙。这条识仙法则,难道魔界就不知晓么?放心,魔鬼可以模仿仙的脸,却无法模仿仙的明。裴君继续教导,遇到下士恶强之鬼“作妇女以惑试人”之时,“仍看其眼中,童(瞳)子若暗者,知非是仙,则邪鬼耳。” (《登真隐诀》卷中)
之后通过方瞳识仙的法则在唐代渐渐隐退,方瞳只是神仙导师的标志,接受凡人的膜拜。李白《游泰山六首》写他去天门山访仙,“清晓骑白鹿,直上天门山。山际逢羽人,方瞳好容颜。”
据传开元初期的一代国师道士,叶法善曾经“远访茅君而遇,岳骨上起,目瞳正方,冰雪绰约,嘕然微笑曰:‘尔来乎!’”(《故金紫光禄大夫鸿胪卿越国公景龙观主赠越州都督叶尊师碑铭》)面对远道而来的寻仙客,神仙们大大方方亮出了轩然仙貌、方方瞳孔,再也不用“你猜神仙的脸”。
唐宋的士人常以有方瞳导师来“自神”的。中晚唐有位与裴度、牛僧孺等达官士人交往密切的道士毛仙翁,“我师惠然来,论道穷重玄”,白居易《送毛仙翁》说这位导师“肌肤冰雪莹,衣服云霞鲜,”头发呈深青透红的绀色,容颜却如花儿一样的鲜艳,“方瞳点玄漆,高步凌非烟”,方眸子如同黑漆一般明亮。
苏轼有一位勤于炼丹的朋友王颐,自称获得神仙亲传丹诀,“叮咛劝学不死诀,自言亲受方瞳翁。”(苏轼《王颐赴建州钱监求诗及草书》)
六、谁有资格称方瞳?
既然方瞳神仙这么受敬仰,渐渐地“方瞳”也成为祝人长寿、“他神”的一个吉祥词汇。
欧阳修《送京西提点刑狱张驾部》诗中有“汝阳昔见今十载,丹颜益少方瞳明”,张驾部看到这样表扬他修炼精进、练成方瞳的好事一定很高兴,不过他可能不知道“方瞳”是欧阳大人爱用的典故。
欧阳修在《又寄许道人》中夸许道士“绿发方瞳瘦骨轻,飘然乘鹤去吹笙,”赠别高僧又用上了仙家的配置:“方瞳如水衲披肩,邂逅相逢为洒然”(《赠庐山僧居讷》)。
到了宋代,方瞳就更被祝寿诗词给用滥了。辛弃疾《鹊桥仙·为人庆八十席间戏作》有“朱颜晕酒,方瞳点漆,闲傍松边倚杖”,这是题给男寿星的;张孝祥《画堂春·上老母寿》赠言女寿星“方瞳绿发对儒仙,岁岁尊前。”
相对而言,道经还是保持了方瞳的高规格,一般只有描绘元始天尊、文昌帝君的时候才用上“骊珠湛方瞳,内外洞照清”的赞颂语。
五百年、八百年、一千年,道家文献里的方瞳修炼时间在持续拉长;神仙、道士、寿星,有资格“佩戴”方瞳的主体又一直在扩大,宋元以降,方瞳甚至升级到4.0版本——碧眼方瞳。